顾倾城说:“明天我送你过来。”
赶了许久的夜路终于到了花间墅,从车子上下来后,我就寸步不离顾倾城,直到回到了家。
上了二楼,我把卧室、走廊、客厅的灯全部打开,洗刷好后,再一一关上,回到主卧。
紧紧抱住顾倾城,叮嘱他不许离开我。
顾倾城笑着说:“你这又是何苦呢?其实你大可不必去看她。”
我说:“你不懂,我和李苏从大一的时候就认识,虽然她后来的路走歪了,但依然是我的朋友。我们两人一起成长,她就是我的反面教材,如果当初我走歪了,估计现在也和她的下场一样。”说完鼻子一酸,眼泪模糊了双眼:“幸好我后来遇到了你,一条路从此走到了黑。”
“幸好遇到了我,一条路从此走到了黑?这话有歧义,前后矛盾。应该是一条路从此走到白首不相离。”顾倾城笑道。
我知道他是故意打趣逗我开心,可此时的我却根本开心不起来。我说:“人生本来就是矛盾的,否则为什么李苏已经变好了,上天还要夺掉她的命?最后落得个悲惨下场?”脑子又浮现出李苏死时的那惨样。
想想我和李苏从刚开始的亲密无间,到后来互生隔阂,中间共同经历了许多,好也罢,坏也罢,她好像一直都在我左右。
不知不觉,竟然有八、九个年头了,现在突然一下子消失了,确实很失落,很难过,心情各种复杂。
李苏这种死法,也算死得光荣了。说不定,她来生真能清清白白做人了。
次日一早,顾倾城开车把我送到了森山村,他有事就先回去了。
我走到昨日停放李苏棺材的山脚下,看到李苏的亲妈趴在那口棺材面前痛哭流涕。
我上前劝慰她:“阿姨,你要节哀顺变,不要太悲伤了。李苏是为了救小孩子死掉的,她是个勇敢的好姑娘。”
李苏妈妈只是一味嚎啕大哭,说不出话来。
那个木讷的张校长不知何时站到了我们身后,一脸的沉重与哀伤。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我回头一看,是一辆九成新的昌河车,接着从上面下来三个人,两个约五十多岁的男女,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黑黑壮壮的男人。
我以为这三人也是来看李苏的,刚要跑过去招呼时,那三人却气势汹汹的赶到张校长面前。
为首的黑壮男人一把拽住干瘦校长的衣领,面色狰狞的问道:“你就是校长对吧?我妹妹是为了救你们学校的学生才出的事,你们学校要负责赔偿!我都打听清楚了,一条人命最少要给四十万!”
张校长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但强装镇定的说:“李老师能舍身救孩子,她的做法很伟大,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出了这种事,我们也很难过。她因公去世,学校肯定会给一笔抚恤金。只是你们开口要四十万,学校里哪能拿出这么多钱?”
“嫌钱多是吧?”那五十多岁的女人开口说:“我把这丫头养这么大,花了不止四十万呢。最低四十万,少一分都不行!”
我看着这几人的言行举止,立马猜到了他们就是李苏先前说过的只知不停的向她要钱的那个养父母和哥哥。
人都死了,不想着来见最后一面,眼泪也没见掉一颗,居然想趁机发笔死人财?
李苏这一生,可真够苦的。
李苏养父很快也加到了这场闹剧之中,那一家三口的嗓门尤其高,不停的大呼小叫,吵得我脑子都快炸了。
“都住嘴!”一向温婉和气的李苏亲妈突然开口大喊了一声。
几人一下子就愣住了,立马闭嘴停止了吵闹。
李苏妈妈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双目哭得红肿得厉害。
她慢慢走到张校长面前说:“麻烦张校长找人把苏苏带到火葬厂吧,骨灰我带走。”
“不行,如果你不给钱,小苏就不能火化!谁也不许带走!”李苏养母对着李苏亲妈和张校长大声吼叫,整个一无赖泼妇的形像。
另外两个人也随声附和道:“对,不给钱,就不能把她带走!”
木讷的张校长,无力的出声辩驳着,可声音很快就被那一家三口的大嗓门盖住了。
这一家人,真让我彻底无语了,李苏就连死后都不能安生,生前还不知道被这三人怎么样逼迫着。
按说李苏先前跟着顾正城和张中华时,也得了不少财物,应该没少给这家人钱吧?
可临到死了,他们竟然还想从李苏身上榨出点钱来,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我给!”李苏亲妈突然开口说道:“这笔钱我给,行了吧?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不行,我们必须先见到钱,才能把人带走!否则,你火化完了,人也走了,我们向谁要钱?”李苏的养母反应倒挺快的,一双不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转。
我就不明白了,人家老程同志也是我的养母,同为养母,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养只小狗都会有感情,难道李苏养母对李苏就一点感情也没有?看到李苏这么年轻就离世,不应该先难过难过,再提别的事吗?
“嫂子,钱,我是肯定会给的,也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苏苏的养育之恩。但我来得匆忙,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卡也忘记带了,等我回去之后,把钱打给你们行吗?”李苏亲妈哀求道,眼泪又流了出来。
“不行,我们不同意!”那一家三口异口同声的说。
我翻了翻包,看到带钱包了,就说:“阿姨,这钱我先帮忙垫上吧。死者为大,先把李苏火化了,让她入土为安吧。”
见她点头后,我示意那三人,找一个人跟着我去银行,我给他们转账。
转完账回来后,三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开车走了。
张校长也从村里叫了几个男人开了辆拖拉机,把李苏的棺材放到上面,拉去火葬厂火化。
尸体火化完后,李苏亲妈抱着小小的骨灰盒,神情戚戚然的不停向我表示感谢,然后要了我的账户,说回去就把钱给我打过来。
我开车带着她回到霖城,买了机票后,她坐上了南下的飞机。
回到家里后,我坐到沙发上,想想今天经历的那场闹剧,心情莫名凄凉。
李苏的音容笑貌依旧历历在目,我和她,风风雨雨,好好坏坏,曾争吵打闹过,也曾同病相怜过,一下子失去了,着实有些接受不了。
事到如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希望李苏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吧,如果人有下辈子的话。
两相对比,越发觉得我幸运至极,如果我的养父母也像李苏的养父母那样,爱钱如命,对养女根本没有半分亲情,我会怎么样呢?
感谢老程和老艾,给了我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除了感激,我想不出其他,以后一定要加倍孝敬他们,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程助理打电话通知我下午三点参加股东会议。
诺大的会议室坐满了大大小小的股东,我在众多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男士中一眼就看到了久违的顾天煦。
这男人虽说已经三十而立了,却依旧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脸上也像打了防腐剂一般没有皱纹,但是气质比先前沉稳内敛了许多。
他与顾倾城比肩而坐,时不时的低头私语一下,两人像从未产生过任何罅隙一样。
会议开始后,顾正城例行公事般的发表讲话,讲完刚落座,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突然站了起来,把一张报纸重重拍到会议桌上,清了清嗓子,声音威严的说道:“想必今天早上的霖城经济报,大家都看过了吧?这上面的内容谁又能来解释一下?”虽然年迈但气势很足。
他说的内容,我自然也看过。因为自从金城集团在霖城日报上出现过负面消息后,我就订了所有的主流报纸,每天让小白仔细看,一有问题立马传达给我。围在厅号。
今天的报纸用大半个篇幅,报道了金城集团旗下房地产为图私利,与西城片区的住户未达成协议就强拆民房,造成片区居民一死一伤。
不过这上面写的拆迁项目是顾正城在负责,消息一出,金城股价立马随之下跌。
我之所以来参加这个会议,就是想看看他顾正城要怎么处理这种突发状况?
顾正城定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忠叔,您先坐下,别太生气。这件事情我已经派人及时去处理了,也与相关媒体好好沟通了。等处理完毕,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妥善的交待。”
那个忠叔依旧站在那儿,沉着一张老脸说:“正城,你是我们一手选举出来的,希望你能为大家多做些实事。正所谓在其位,谋其职,不要一味只拿好听话来糊弄我们。上次嘉雅事件,处理的就不尽人意,劳民伤财不说,我们的既得利益也受到了极大损失。这次西城强拆事件你想怎么处理?是不是还是拿钱消灾?
为什么每次不能私下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非要弄到一发不可收拾,再拿到明面上去摊开,让大家都来看金城的笑话?我陪着老爷子打江山这么久了,你们的那些动作别人看不出来,我还能不懂吗?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一次两次的总是弄这种见不得光的招数,我们这些股东们损失的利益,谁来补偿?!”说完后,目光分别在顾正城、顾立城、顾倾城三人脸上各停留了一瞬。
老头子这番话前半部分,毫不留情面的指责了顾正城的处事方法令人不满。后半部分含蓄的警告了顾家三兄弟,内斗归内斗,不要争得太难看,更不要影响到他们这些股东的利益。
后半部分虽然说得隐晦,但在场的人都何其聪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纷纷低头窃窃私语。
我猜忠叔说这些话应该还有个原因,就是当初他们拥护顾正城时,顾老大应该向他们许诺了什么,肯定是后期没有被满足,所以今天才会出此言,这次的西城强拆事件只不过是个导火索而已。那么问题来了,强拆事件是谁捅到霖城经济报上的?是顾立城的人,还是顾倾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