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 古楼国营肉联厂。 左邻一片烂尾楼,断壁残垣,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火的焚烧,到处都是黑黢黢的。右舍是一家殡仪馆,不时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厂内的空气渗透着死亡的气息。 厂长办公室里,余黄李三人正襟危坐,耐心等待。 “奇怪。” 黄曼小声嘀咕。 “哪里奇怪啦?”余梁问。 “这是肉联厂对不对?” “是啊。” “为什么听不见一声猪叫?难道这里的猪都被灌了迷魂药?” “也是哦,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听,什么声音?”李乔突然竖起耳朵。 “走路声呗,吓了我一跳!讨厌!” 黄曼正准备赏给李乔一记爆栗,一个一身黑色职业装的女郎走了进来。 此女鼻梁直挺,头发金黄,乍一看像个外国人,但一开口,流利的普通话像泉水一样喷涌出来。 “我姓童,是许厂的秘书,他不在,有事可以跟我谈。” “知道他不在,问题是,他不在多久了?” 黄曼的口气不太友善。她向来对漂亮女人有一种天生的敌意,就像余梁对长得英俊的男人天生没好感一样,典型的羡慕嫉妒恨。 “许厂一周之前出国了。” “哪国?”黄曼刨根问底。 “新西兰。” “考察还是度假?” “考察吧。” “新西兰人民也喜欢吃猪肉吗?” “这叫什么话!” 童秘书感觉自己被侮辱了,有些气恼,有些烦,但无计可施。 “别再睁眼说瞎话了,骗我们好玩吗?” 黄曼摆出人民警察的威严。 “对不起。” 童秘书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左手扣在右手心里,右腿搭在左腿上,高根鞋擦得很亮。 余梁看到自己的倒影像映射在水里一样,映射在她的高根鞋上。 她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我也是没办法,上面要求了,对于许厂失踪一事,高度保密,谁向外吐露半个字,立即辞职走人。但你们是公家的人,如果如实交代,就等于犯罪,我懂,我都懂。” “早该配合我们!” 黄曼大手一挥:“说吧,把你知道的关于许跃的所有情况,都讲出来,不要藏着掖着,不然会很麻烦。” “好,我说。”童秘书娓娓道来,“那天,许厂早早就来了,身上穿得很单薄,手里提着公文包,包里鼓鼓的,我当时想不是美金就是药品——许厂爱钱,尤爱美金,已是公开的秘密。至于药品,他这些天一直在服药,据说是胃病,恶疾,但没人知道是啥药,每次我有事找他,他总是很慌张地把药品塞进抽屉里。我注意到许厂的脸色格外白,像是大病了一场,一点精神都没有。我有份文件压了很久,必须让他签个字,就说了这事。没想到他拒绝了我,说自己有点不舒服。上午十点,他出门了,我站起来向他问好,他点了点头,一脸肃穆。大约一个小时后,他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男人,四十岁的样子,戴着眼镜,文质彬彬——我在电视上见过这个男人,很有名的一个医生。许厂领他进了办公室,很久没出来。我无意间听到两人的争吵,许厂反复说着一句话:上帝要灭我啊,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下班的时候,许厂把我叫去,说明天要出趟远门,也许几天,也许十几天,有几份资料让我转交给鲁主任。我说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许厂冲我笑了下,然后带着医生离开了。他的笑,勉强、干瘪、不自在。他的笑像是永久的告别。” 余梁道:“许跃这些反常的举动,不仅说明他在失踪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也说明他在失踪之后,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童小姐,那天以后,许跃再没进过公司吗?好好回忆,认真回答。” “没有,我确定!” 童秘书似乎坐累了,站起来扭了一下腰。腰肢柔软,似杨柳,不堪一握。 余梁挪开眼神,浮想联翩。 “别看我长得细皮嫩肉,”童秘书自嘲道,“其实我是个粗枝大叶的人!直到许厂的太太过来寻找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许厂可能出事了。” “可以检查一下那张办公桌吗?” 余梁站起身,走向许跃的办公桌,不等童秘书给出肯定的回答,他就动作麻利地拉开所有抽屉,仔细翻找起来。 黄曼见状,也过去帮忙,期待找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当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李乔打开了许跃的电脑,在个人文档里发现了这样一段文字: 别瞎忙活了,我知道你们会找来的。你们不是她的仇人,就是公安局的。她多行不义,不得好死!如果我把她杀了,我会投案自首,犯不上躲躲藏藏。如果我不杀她——我有什么理由不杀她呢? 许跃写下这段话,意欲何为?依他的意思,如果来者不是警方,便是苏一敏的仇人——谁会和她结下怨仇呢?还有,文中的“她”指的是苏一敏吗?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女人呢? “李乔,”余梁叫道,“把这台电脑的硬盘拆下来,带回去慢慢研究。” “明白!” 李乔立即动手,五分钟后,硬盘已经牢牢攥在手里了。 “我还可以提供一个线索,也许能够帮到你们。” 童秘书背着双手,优雅地踱步:“上周四,人力部的小丁跟我说起许厂的事儿,他说他看到许厂了,在狂欢一夜城。” “那是什么地方?”黄曼好奇地问。 “娱乐的地方呗。少见多怪!”余梁冲她做了个鬼脸。 童秘书继续说:“我听小丁说,他看到许厂和一个女人在跳舞,特别疯狂。那个女人身材火辣,性感撩人!小丁看得直流口水,抱怨好白菜都让猪啃了。” “他敢骂许跃是猪?” 黄曼的笑声从手掌的指缝里流出来。 “没啥大不了的!领导和属下的矛盾永远不可调和,这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你就从来没在私底下骂过领导吗?” 童秘书挑衅一样望着黄曼,等待她的回应。 “我……” 黄曼很想反驳两句,但是理屈词穷,只好转换话题:“可以把小丁叫来吗?有几个问题请教他。” “OK啊。” 童秘书露出迷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