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曼径直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在楼梯口碰见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人,以为是本校教师,就叫住了他,打听校长办公室在哪。 外套男并没有爽快告之,却主动和她攀谈起来。 “我叫李广,是这所大学的校工,负责后勤工作。虽然没啥文化,但看人的眼光挺准。姑娘既非本校的老师,也不是本校的学生。” “为什么这么肯定?”黄曼饶有兴致地问。 “因为不像。” “哪点不像啦?说说看。” “气质。” “气质?” “正气和霸气!” “正气我有,但哪来的霸气呢?”黄曼笑呵呵地看着他。 “这个嘛,我没法说。”李广搔搔头。 “哦?” “凭感觉吧。” “那你感觉我是做什么的呢?” “不是律师就是警察,我更倾向于警察。” 李广自信满满。 黄曼有意把自己装扮成一个邻家妹妹,没想到这男人有两下子,居然看穿了她的身份,估计做过算命先生。 “你挺厉害的,我是警察。不过你知道我为何而来吗?” “警察还能干啥?抓坏人呗。”李广大咧咧地说。 “你再猜一下,我是为谁而来?” 黄曼心想,如果此人真能上算天下算地中间算空气,她就请求队长下重金聘他做警局的顾问,有神算子的加盟,破案的成功率势必大大提高。 “你是来打听苏教授的事吧?” “这你也知道?” 黄曼惊诧的同时,满腹疑窦。 “听说她在家里被杀死了,凶手很残忍,把人勒死了还要砍下一只手。你过来是为了调查她吧?告诉你,不用找校长了,校长未必有我了解她。” “你和死者很熟吗?”黄曼冷冷地问。 “这里似乎不是说话的地方。”李广瞅了瞅四周,然后摸了摸鼻子,意思是咱们换个地方聊吧。 黄曼既无奈又期待,只好带他到车里,又把车子开出学校很远。 “别耍花样啊,不然你会死得很惨,我早看出你不是良善之辈。” “大姐你也是好眼光。”李广泼皮一样调侃道。 “别叫大姐,多难听!”黄曼不高兴了。 “那叫小姐喽?” “去你的,叫同志吧。” “同志,”李广马上改口,“你是人民警察,甭跟我一般见识。” “唧唧歪歪,你到底想说什么?” 黄曼有点火大。 “我想说,我希望我的交待能够将功补过,这样我的良心也就安然一点。”李广言辞恳切。 “说吧,我听着。” “实不相瞒,我有偷窥的毛病。我相貌丑陋,不招人待见,不知何时起,我喜欢上窥探别人的生活。通过亲戚的介绍来到这所大学当校工之后,我盯上了一个女人,苏一敏。苏教授浑身散发出一种成熟的魅力。有一回,我听她亲口对一位女教员说,姐姐我长期奔放,一直找不到矜持的方向——” 黄曼听到这儿,憋不住笑出声来。 李广也笑了:“这女人挺有意思,我最初注意到她,是被她美的外表和野的性情所吸引,不只是吸引了,简直是迷惑,我的心被她俘虏了。” “你的老婆孩子呢?”黄曼问道。 “我今年四十三,没结过婚,一直打光棍。” “为什么呀?” “我不结婚的目的很简单,因为我怕。” “怕承担责任?” “不是,我怕别人进入我的生活,哪怕是我最亲近的人。” “你父母都不在了吗?” “早过逝了。” 李广的眼神里没有悲伤,尽是麻木,“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死的,也许是病死,也许是车祸,我记不起来了。我从小跟着伯父生活,伯父直到去世也没告诉我父母的死因,我也从没主动问过。” 这人的心灵得有多扭曲啊! 黄曼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看到他把烟头掐灭,就示意不要再抽了,她受不了呛鼻的烟味。 “你是个冷血的人!”黄曼不客气地给予评价。 “也许吧。” 李广苦笑:“无论友情、亲情还是爱情,我都感受不到,我一无所有。不过,在偷窥别人生活的时候,我是热血沸腾的,比如苏一敏。因为暗恋她,所以跟踪她,结果又讨厌她,甚至想亲手杀了她。” “详细说说。” “半年前,我第一次见到苏一敏,惊为天人,她太漂亮了,只要看一眼,我的心就跳个不停。她的外表与年龄毫不相符,岁月不饶人,但却饶了她。每天下班,她通常会去长江路的一家美容院做面膜,半小时后出来,然后东逛西逛,有时候买衣服,有时候买化妆品,总之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她的家庭状况,我也摸得一清二楚。老公叫杨月荣,不是原配,两个儿子也不是她亲生的。不得不说,杨月荣是个好丈夫,老实能干,特别宝贝苏一敏。可是,她是个好妻子吗? “那天早上,一辆黑色奥迪驶进校园,我分明看到了苏一敏那张勾人心魄的脸。放学后,奥迪又来了,她欢天喜地上了车。我打了辆出租,一路跟着,到了一家酒店。奥迪车主带她吃饭、开房,两人亲密无间!我非常震惊,为何女神成了□□?带着疑问,我展开了调查。和她偷情的男人叫许跃,是个官二代,生活糜烂不堪,情妇多如牛毛。苏一敏就是他介绍给杨月荣认识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黄曼叹了口气。 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苏一敏的风流成性,也许是从那场车祸开始的。 她失去了丈夫和儿子,从天堂堕入地狱,她迷茫、彷徨、顾影自怜。 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又随便离了婚,然后一切都随便起来了。哪怕杨月荣待她再好,她也找不回原来的自己了。 “许跃只是个开头。”李广接着说,“后来,我发现还有两个男人和苏一敏保持着不正当关系,一个是长风画廊的翟长风,她的前夫;另一个是古楼第三中学的教师,姓边,很少见的姓,叫边永恒。” 黄曼吃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边永恒,怎么可能?看上去那么凌然正气的一个人,很难想象他和苏一敏勾搭一块啊。这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不可思议吧?”李广发出一阵冷笑。 “苏一敏与前夫藕断丝连,这我能理解,毕竟两人有过一段婚姻。但是她跟边永恒怎么会呢?边老师——” “我呸!” 李广气不打一处来:“他也配称作老师!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姓边的就是一伪君子!” 黄曼分析道:“本以为是秀外慧中的知性女人,结果却是招蜂引蝶的浪□□人,于是你失落、愤怒、绝望,于是你痛苦、纠结、厌恶,于是你想动手杀了她。” “话虽如此,但是真要杀她,我如何下得去手?” “现在别人下手了,你作何感想?” “如果让我知道谁干的,”李广咬牙切齿,“我一定找那人拼命,以命抵命!” “你真是个怪人!” “我爱她!” 李广低声吼出这三个字,然后掩面不语。 爱,令一切变得都很怪。 “最后一个问题,”黄曼觉得该结束谈话了,“你在偷窥苏一敏的过程中,有没有拍照或者录相?我希望你实话实说,不要隐瞒!” “我——” 李广把脑袋埋进双膝,肩胛抽动,嘤嘤哭了。抬起头时,一脸泪水。 再疯狂的男人都有特别脆弱的时候。 黄曼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言道:“你回去吧,我不逼你。记住,一定要好好工作,别做违法的事儿。如果想通了,随时来找我。我是刑侦支队重案组的,我叫黄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