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室内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像是有虫子从脊背匍匐爬过，林思勉觉得背后发冷。凉意如同一根丝线从她皮肤底下穿过，再从颈后穿出，若有若无的痛意，拽实了她紧张的神经。　　　　眼前黑了黑，有那么一瞬间，林思勉甚至有点坐不稳。　　并不是因为被汪琦琪戳破了这层关系，而仅仅是因为，她提到了那个人。　　　　不过，在心痛的同时，林思勉也松了一口气。　　听到这名字的确会让她不好受，但此时她又万分庆幸：　　还好，被提到的名字是他。　　　　深吸一口气，林思勉抬起头，迎上汪琦琪似笑非笑的目光。　　她说：“你说的对，秦安楠的确是在麟龙。刚刚太着急，不是你提醒，我都忘记了。”　　　　大方地承认事实后，室内显然响起了窃窃私语。不顾李总锋利的眼神，林思勉看着汪琦琪继续说：“只是不知汪小姐的信息网发达至此，连麟龙里有我男友这种事情都知道。看起来，你跟麟龙倒是很熟悉啊。”　　　　四两拨千斤，这话成功将火花引到了汪琦琪身上。众人立刻左顾右盼，一时半会间，竟不知该看在座的哪个女人。　　　　汪琦琪脸色一变，挺了挺后背，又恢复了正常神情。　　既然已经针锋相对，她也就不再装腔作势。抚摸一下衣裙，汪琦琪表情讽刺：“做项目了解下对手，这是正常行为，难道有什么不妥么？林思勉，我们有事说事。往我身上泼脏水之前，对于这层关系，你怎么也得给个解释吧？” 　　　　咄咄逼人，皮球又被汪琦琪踢了回来。对于这样的场面，林思勉却无动于衷。　　在众人探究的眼光里，她只是冷漠地看回去，然后，坦荡地与汪琦琪的视线相汇。　　　　大多数时候林思勉都是个理性的人，但，她也有感性柔软的时候。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提这件事。此刻光是想到与秦安楠有关的一字一句，她都感觉是在伤口上撒盐。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林思勉强忍不适，缓缓点头： 　　　　“好。你要解释，我就给你解释。”　　“听好了，汪琦琪——我不可能因为感情因素泄漏方案。因为，我和秦思楠，昨天刚分手。”　　　　都说为人处事不要揭人伤疤，让一个刚刚分手的人被迫提及前男友，怎么想也有些不合时宜。在座的人显然没想到林思勉会如此解释，听完她的回答也没人接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不过作为林思勉的对头，汪琦琪又怎么会顾及她的感受。不甘寂静，她看了看周围，咬一咬牙又很快说道：“分手？那真是可惜了。但分手也改变不了你们曾经是男女朋友的事实。你说昨天分手，谁知道你们周三时，是不是还在你侬我侬？”　　　　话说得倒是没错，只是有些尖酸刻薄。大抵是觉得有点过了，李总抬头看了汪琦琪一眼，欲言又止。　　但终究，李总没打断她。看样子这个问题，也同样是他想问的。　　　　林思勉神色如常，听完质问也没着急回答。好整以暇地望向汪琦琪，她摸出手机拍到桌上，然后继续说道： 　　“你侬我侬？好吧。也不怕笑话，我可以告诉大家：我跟前男友经历了半个月的冷战，才于昨天正式分手。”　　她顿了顿，“如果不信，我可以把我的通话、短信、微信记录全部给大家看。半月来，我们几乎没有交流。不瞒大家说，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　　　　按理说，这些内容都是林思勉的私事。但此时形势所迫，她也不得不把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　　翻出微信和通话记录，林思勉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大家可以看一下。他给我打的最近一次电话是今早，我没接给挂了；再往前是我十几天前给他打的一些电话，他没接过。微信里，半个月前他就没再回复我。”　　　　再次深呼吸，林思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任何感情因素：“我们的项目是从十天前开始做的，而那个时候我和秦已经在冷战了。我对热脸贴冷屁股没有兴趣，因此在确认自己被冷暴力后，我就没再找他了，并于昨天在微信上说了分手。”　　　　将身子转向汪琦琪，这一次，步步紧逼的人是林思勉：　　“说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在做项目这段时间内，我与秦无交流、无见面。时间和动机上，我都不具备条件。那么请问汪小姐，我是为什么、又靠什么把方案给他的呢？是爱吗？是心灵感应吗？”　　　　“……”　　显然被嘲讽了，汪琦琪恨了林思勉一眼，却被她噎得说不上话。　　　　咬紧了牙齿，汪琦琪心里知道，解释到这个份上，大概是没办法继续怀疑林思勉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甚至把隐私拿出来给大家看，的确称得上毫无隐瞒。再加上她在工作室的形象一向不错，估计大家也不太忍心继续对她阴谋论。 　　　　不出汪琦琪意料，在座的众人果然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犹疑神色。而李总，则是这些人里最为动摇的一个。　　　　这并不奇怪。他本就赏识林思勉，出了这档子事，若不是因为她的确是最后一个经手方案的人，李总是绝对不会怀疑到她头上的。　　这会儿见她有条不紊，解释得有理有据，李总的气就消去了大半。再见小姑娘虽然在口齿清晰地解释，眼眶周围却慢慢地浮上一层淡红，显然是委屈的不行，又还在强忍着。　　说实在的，看了真让人心疼。如此，吃软不吃硬的李总，也终究是心软了。　　　　事关重大，真相却扑朔迷离，在这种境况下，李总有些摇摆不定。他低头沉思着，还没理出头绪，就听见林思勉开了口：　　　　“还有一件事。李总，您方才说重做是次要，抓奸细才是主要，现在想来应该是气话。我只能担保我没有对不起工作室，但到底是怎么泄露的方案，谁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大家都清楚——当务之急是要赶上竞标日，把方案提上去，免得错失良机。”　　　　会议室里回荡着她清晰的声音：“所以……我们，先重做吧。边做边调查，这样是最稳妥的。” 　　　　*　　　　正要收拾东西离开，放在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开始震动。林思勉放下包，抬手把它抓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柳茜，林思勉大学时期最聊得来的同窗，也是她成年后最好的朋友。两人现在都在同一个城市上班，隔得也不远，所以，没事就会走动一下，联络几句。　　　　接了电话，柳茜标志性的语音连珠炮便开始噼里啪啦地轰炸：“林思勉林思勉林思勉！你下班了没，快过来接我！救命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把手机拿得远了点，林思勉有点哭笑不得：“你这声音中气十足，可不像是有生命危险的样子。说吧，又怎么了？” 　　　　“不像吗？沃日，但我真的要挂了！别说了，这会儿七点你也该下班了吧，赶紧来AM！我教练特么不让我走，你来捞我回去啊！”　　　　心中了然，林思勉知道柳茜又没认真上私教课了。　　　　AM，全称AM晨午健身，是本市一家规模很大的连锁健身房，以其独特有效的私教课体制而声名远扬。　　柳茜在那里办了卡，买了课，却天天想着偷懒。她时不时就在上课时让林思勉去接她，以“有人找”为由理直气壮地提前下课。　　今天，估计又是同样的情况。　　　　“你自己好好上课吧，那都是钱啊，别浪费了。”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林思勉歪头回答，“我就不来了。我得回家赶图，事情一大堆呢。”　　　　“我靠……还是不是表面姐妹花了？我告诉你啊，你今天必须得来……今天教练特别特别变态，真的！你不来，我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怎么还带上哭腔了？被柳茜浮夸的演技惹得一笑，林思勉又说：“那不成。跟你说，我摊上了大事儿。这次图画不完，估计我会比你先交代一步。”　　　　“怎么，出事啦？有瓜吃？”明显来了精神，刘茜顿了顿又道：“哎呀，那你不更得跟我见面了吗？什么大事跟我一分享，都会变成小事！快快快，来接我，别啰嗦了啊！”　　　　“那我的图怎么办？”　　“……你这个女人。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让我给你当苦力呗！行行行，今晚住你家，帮你画，免费的。可以了吧？”　　　　“嘿嘿，那成交。”　　　　抿着唇，林思勉答应下来，边走边继续打电话：“这次拿什么理由搪塞你教练？他都该认识我了吧。”　　“管他那么多呢，你随便想一个。你不是他们那客户，教练不会为难你的。”　　　　“又让我想？我这脑细胞都为此死了好多次了，你得补偿我。”跟好朋友说话，林思勉也就没那么多顾忌，“请吃饭么？”　　“死女人，整天想着蹭我便宜！”不出意外，那边没好气地连连呸道，“不请不请！”　　　　“没饭吃我就不来了，”林思勉继续开玩笑。果然，柳茜认怂：　　“别啊——虽然饭没得吃，但朋友，你听说过秀色可餐吗？跟你说，我在这看到个极品帅哥……你过来看，不会失望的！”　　　　柳茜说的极品帅哥？林思勉挑眉，倒真的来了些兴趣。　　别的不说，在看帅哥这方面，柳茜的水平是没得挑的。她眼光毒辣，一般人入不了她法眼，如果连她都说帅，那可能就真是帅绝人寰了。　　　　“行，还没听你说过谁是极品帅哥呢。这个补偿，我接受了——我这就来。”　　林思勉笑笑，温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