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 “什么?这么快你就会了?!!!”西门庆难以置信。想他这么聪明的人,都花了三天才记住呢! 宋慈取了纸笔,在纸上写出一个字,“懂。” “同音法:懂,同董。两个字都简单。倘若同音字都比较生僻,此法就不好用了。” “反切法:懂,德哄切。倘若反切上下字德、哄都不会读,便又要去查这些字的反切,一直到会为止。这种方法会导致不会读的字越查越多。” “而拼音法,dǒng,简单明了且读音准确。只要学会二十三个声母、六个单韵母、十八个复韵母。根据部首笔画表翻阅字典便可自行拼读。”宋慈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何不将拼音法在我朝推广?再将启蒙读物,如《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等注音。如此而来,大大加快了识字认字的速度,造福广大学子。” “你的想法很好。”潘金莲欲言又止。 她不抱太大期望。宋朝的文人地位太高了。 推广拼音?就是有皇帝点头,那些士大夫们第一个不同意。 士大夫:打哪来的鸟语? ——汉化的拉丁字。 士大夫:果然是蛮夷之地,文字简单如斯!别侮辱我□□博大精深的文字传承! ——…… 士大夫:用汉字就可以自我接洽,识文断字,为什么要用别人的??? ——因为简单。 士大夫:就你这水平还读什么书,滚滚滚! 潘金莲几乎可以想象出这个场面的。 不用潘金莲说出口,宋慈自知拼音法的推广,前途渺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不试试,谁又知道不行呢?” 西门庆酸溜溜地道:“不愧是堂堂二品官儿,事事为国家社稷着想。” “过奖过奖。”宋慈拱拱手,而后面朝潘金莲,略惭愧道,“我正在编著一本《洗冤集录》,将我所学的验死、验伤、检骨等等知识以及这十几年来实践积累的经验,全部归纳总结撰写成书。以供后人查阅。” “但我发现,我所知所学还不够专业。譬如昨日之前,连妇人的肋骨到底几根也搞错了。万一著成了书,岂不误人子弟?所以我想说,你懂得比我多。届时撰写好了,能不能请你帮我检阅一番?看哪里是错的,哪里又需要补充,将你我所学知识结合在一起。” “宋大人,其实对于法医学,哦,我指的是仵作方面,我懂的也不是很多。不过,你有任何问题,也可以来问问我。只要我会的,定倾囊相授,绝不藏私!”潘金莲学的是临床医学,法医学只是个人兴趣爱好。 宋慈笑了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潘金莲突然靠近他,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作为条件,不知道宋大人可不可以……” 宋慈:“嗯?”她吐出轻微的热气喷在他的耳朵里,有点儿发痒。 “喂!”西门庆冲过来拉开他们,挤在他们中间,鄙夷地看着宋慈。说好的不近女色呢!你个禽兽! 潘金莲踢了一脚西门庆,正好击中他还未痊愈的右小腿上。 只见他疼得龇牙咧嘴,仍倔强地坚守领地,嚎叫:“男女授受不亲!你们靠得太近了!” “六娘,你想说什么?”宋慈歪着头,眼神不含杂质地隔着西门庆看潘金莲。 潘金莲道:“你那里要是有无人认领的尸体啊、整个人骨啊,都送到我这里来行吗?” “哦?你也喜欢收集人骨?”宋慈眼睛一亮,想起他那一屋子手办还分存在箱子里,没来得及摆放出来,“过几日,我带你参观我的书房。” 潘金莲迎着他的目光,笑道:“不是我喜欢。是给我的徒弟们做研究用的。我个人比较喜欢解剖尸体。” 宋慈:“……” 西门庆:“你不早说!你要多少?”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就是如此特别! 潘金莲:“你去哪里搞?” “死牢里快砍头的、城里刚死的……有钱什么买不到?” 潘金莲:“……” 迎儿坐在窗边,看见远处一个官差策马奔腾而来,停在了他们家门前,“姐姐,衙门的人来了!” “说了在公众场合,你必须和我一样叫师父的!你怎么不讲信用!讨厌死了!”朱理戳了她脑袋一下,“你别想占我便宜!” 潘金莲快步过来,往底下一看,依稀听见那官差和小春说什么出人命案了。 “宋大人,死人了死人了!”小春蹬蹬瞪地跑上楼来,那叫一个兴奋! 宋慈提步就走,走出了门口,才回过神,道了句:“告辞!再会!” 宋慈一边走一边问:“在哪?” “就在隔壁街一个荒废的宅子里!张铺头已经将现场封锁了!” “快快!” …… 潘金莲还没见过这位大佬现场断案的风采,她要围观一发,“你们好好在家读书,我去看看谁死了。” “我也去!”西门庆紧紧相随。 “随便。” 两人到了案发现场。 宅子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老百姓们见西门庆和潘金莲相携而来,窃窃私语道:“这才离婚没两天,就青天白日光明正大出来了!好不知羞!” “小点儿声,你不想活了!” 潘金莲到了门口,被一排衙差拦住了,“闲杂人等,不许进!” 西门庆走过来,下巴一抬,声音从齿缝里传出来:“不想干了?” 那衙差气焰瞬间灭了,苦着脸道:“大官人,不是我不让你们进呐。实在是新老大吩咐了,绝对不能放一只苍蝇进去。否则要扣我三月饷银!大官人,你知道,我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你可怜可怜我吧!” 西门庆赏了他一个嘴巴子,“你丫别贫了!你他妈媳妇儿都没有,哪来的嗷嗷待哺的孩子!行了行了,你给老子起开,出事儿了我给你兜着就是!” “大官人!您别为难小的嘛!小的给你跪下了成不!”衙差做势要跪。 潘金莲直接朝里面吼了一嗓子:“宋大人!我可以进去吗?” 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一看就没什么脑子的壮汉,他狠狠剜了潘金莲一眼,“瞎吵吵什么!!!”暗道她就是潘金莲? 大人来这里短短几天,老往她屋里跑就算了!竟然还勾引得大人破了无关人等不能进案发现场的规矩!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狐狸精! 潘金莲猜测,这人应该是小春口里的张捕头吧。她朝他笑了笑,“张捕头,你好。” 张捕头没什么好脸色给她:“进来吧!”她打得是什么鬼招呼?还你好?我不好!!! 潘金莲迈着小步入宅。 西门庆跟着要进去,被张捕头一推,差点儿倒地:“你谁啊你!你不许进!快滚!” “行,我不进。”西门庆整了整衣袖,昂首远去。 *** 这宅子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住过人了。 斑驳灰白的墙皮颤颤巍巍地包裹着青砖,有些干脆就掉了,里头长着生机勃勃的绿色青苔。 过了一道门,到了内院,一阵阵刺鼻的皂角味儿扑鼻而来。 潘金莲见几个衙差正从一口井里捞出来一具女尸。 小春打开那只他随身带的小箱子,宋慈从里取出一只小罐子,指尖沾了一点麻油涂在鼻子上,然后取一块姜片含入口中。 宋慈戴上手套,蹲在女尸边上,见她脖子上清晰可见勒痕,他检查她颈后,“验:死者女,二十岁左右,身长四尺八寸。脖颈勒痕呈一字型,乃是被人从后面勒而致死。” 宋慈抬起女尸的左右手看了看,“验: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指甲内含有人的皮肉。左手食指、中指含有木屑。” 宋慈解开女尸的衣衫,上下检查一番,“验:全身无明显外伤、有大面积尸斑,死亡时间超过了六个时辰。吓体内含有今夜。无强行进入的痕迹。” 检毕,宋慈脱了手套扔进正在燃烧的火盆里,“泼醋!” 小春依令将手里的一瓶醋全倒进火盆里。 宋慈从上面跨过。 小春忍不住献宝,“大人,死者衣物完好,现场无挣扎的痕迹,我看这里根本不是第一现场!而且凶手极有可能是熟人所做!” “哦?死者指甲里的皮肉组织作何解释?” “这肯定是在床上玩儿嗨了!大人,你都说没有强行进入的痕迹了。那肯定是两厢情愿啊!凶手和死者,两人开开心心的做了。凶手趁死者睡迷糊了,在睡梦中将她勒死!这就解释了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若是醒着的时候被勒死,剧烈挣扎之下,肯定会哪儿磕着碰着,怎么会连乌青都没有呢!能和死者上床,且不设心房,肯定不是奸夫就是丈夫!” 宋慈行至潘金莲身边,“六娘,你来了。” “来了有一会儿了,宋大人你专注验尸,一定没发现我。”潘金莲心下感慨,宋慈虽然长得年轻,保养的好,看起来二十五六的样子。但实际岁数得有三十五六了吧。 据说他一辈子都没有成婚。这样一个把身心投入进自己所热爱的事业里的古人,思想很前卫。 即便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一个人一辈子不结婚生子,也会被大多数人批判脑子不正常。 “我知道的。”说完这句,宋慈从小春手里接过宣纸和毛笔,默不作声地画起画来。 不消片刻,一张栩栩如生的美人脸跃然纸上。 潘金莲啧啧称叹:“宋大人,你就是不当官,靠卖画为生也能发家致富名垂千古啊!” 宋慈冷峻的面庞有一瞬间的崩塌。他画完最后一笔,抬首看了潘金莲一眼:“过奖了,你画得比我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