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面具从楚泠手中掉落。　　　　楚泠心里万念掠过。　　　　“师父不必如此担心，二师兄就在曲阳，有什么事我可以先找他！”　　　　“泠儿，你可怪师父瞒着你的身份？”　　　　“泠儿要感谢师父，让我度过了五年无忧无虑的时光。”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师父瞒了你一些事，你会不会怪师父？”　　　　“泠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二师兄有事瞒着你，你会不会不理我？”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每个人都有秘密。即便亲如父子兄弟、甚至是夫妻，亦有不能或不必相告之事。”　　　　“如果是跟你有关哪？”　　　　“二师兄会害我吗？”　　　　“不会。”　　　　“二师兄会不会说瞒着我是为了我好？”　　　　“不全是。”　　　　“二师兄是觉得我没必要知道？”　　　　“时间未到。”　　　　“那么这些问题，二师兄觉得时间到了，泠儿自然会给你答案。”　　　　“如果是唐清哪？”　　　　“什么？”　　　　“如果唐清有事瞒着你哪？”　　　　“我跟他不过见过几面，他瞒着我的事多了。”　　　　“那以后哪？”　　　　“得看是什么事吧！”　　　　“泠儿长大了。”　　　　“唐清，青琅，青琅，唐清，青琅居然会是唐清！唐清居然会是青青琅！你们，你和师父知道真相，你们就瞒着我一个人！”楚泠颤抖着手指着唐清，语不成声。　　　　脸色苍白的唐清伸手握住楚泠的手，眼里沉痛，“泠儿，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当年你还太小，连自己都忘记了，我们没办法告诉你。”　　　　楚泠甩脱唐清的手，背过身说道，“长大之后，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告诉我。是青琅的时候，你可以告诉我；是唐清的时候，你也可以告诉我。可是你没有！”　　　　唐清心里有些慌，楚泠的反应在他预料之内，可是他还是心慌，她不面对他，似乎随时都可以飞走，他不能让他走！他伸出手从背后抱住楚泠，下巴抵在楚泠的肩膀，低声说道，“泠儿，你想想，你每次要揭开面具的时候，我可有拦着你？”　　　　楚泠一时语塞，是啊，每一次他都没有拦她，是她自己没有揭。　　　　唐清见楚泠没说话，也没有挣扎，心里有了底，继续说道，“我隐瞒身份在医谷比你到医谷的时候要早，你想想我会是有意骗你吗？”　　　　楚泠此刻冷静下来，知道唐清说的有理。此刻再联想这一次在医谷时候青琅的种种表现，完全说得通了。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多想，没想到是他，一直都是他。其实有多少次她一瞬间对唐清有过熟悉的感觉，可是她每一次都没有深想。那一次他们俩个被困在山里，他吃鱼眼的姿势，他就应该想到，可是他说是跟青琅学的！多么狡猾的人！　　　　“一个人可以用面具遮住面容，可以刻意改变走路姿势，可以刻意隐瞒一些小习惯。可是，声音的不同是怎么做到的？我们算是自小一起长大了，可是我居然完全没有从声音里分辨出来。”楚泠疑惑。　　　　“师父教我一种控制喉舌的功夫，学成之后就可以不同了。”唐清说道。　　　　“哪一个才是你真正的声音？”　　　　“有时候我自己也会疑惑。”唐清低低的说道，“小时候在医谷，我是青琅，在男子变声期间，我练成了两种声音。出了医谷之后，更多的是用现在的声音。”　　　　楚泠听着唐清自由切换的声音，思维有些混乱，她明明很生气，她可以很生气，她甚至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她居然就被这副臂膀困住了，困在他温暖的怀里。他是青琅的时候，对她百般照顾，医谷里第一次见面，他在桃花树下吹笛，那个时候她心里就有君子如玉的感觉；他是唐清的时候，对她百般奚落，可是每一次她有难，都是他飞身来救。她忽然想起临渊城下，她曾听他喊过一声“泠儿”，当时觉得有些熟悉，现在想来应该是他情急之下，忘了隐藏声音。　　　　“你的身份都有谁知道？”楚泠问道。　　　　“晋国之内，只有父王。母后，”唐清的声音忽然有些低落，“这是母后临终前做的决定。”　　　　提起这位早逝的姑母，楚泠有些心酸，不自觉的握住唐清抱住自己的双手。　　　　唐清心里一喜，偏头看到楚泠小巧的耳垂，张嘴把它含住。　　　　楚泠猛地吸一口冷气，赶紧挣脱，回头嗔怪道，“你做什么！”　　　　唐清伸手为楚泠理了理鬓边碎发，温情脉脉的说道，“泠儿，你我之间是命中注定的姻缘。”　　　　楚泠想起他刚刚的誓言，也知他对自己的感情不是假的，可是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些小别扭。　　　　“哪有什么命中注定，不过是你们刻意为之！”楚泠不忿的说道。　　　　“你不信吗？”唐清笑着说道，“如果说当年母亲为我们定亲是开始，可是后来兜兜转转，你不是还是自己决定要嫁给我。”　　　　楚泠忽然心虚，“如果我不是项寻，如果项寻另有其人，你还会娶我吗？”　　　　“你怎么会不是寻儿？”唐清有些疑惑。　　　　“我就说假如，”楚泠不自觉的撒娇道，“假如我不是哪？假如我就只是当年被师父救回去的孤女，而项寻还好好的在宫里。你会娶谁？”　　　　唐清彻底迷茫了，喃喃道，“可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那么，你是喜欢小时候的我，在楚国宫里的我。还是医谷之后你遇到的我？”楚泠有些急切。　　　　“我，我都喜欢啊！”唐清十分不解的看着自我纠结的楚泠。　　　　楚泠心知自己为难他了，在他的认知里，楚泠和项寻就是一个人，可是事实上，并不是！他当年看中的是楚宫中的项寻，而她不过是项寻的壳子，楚泠的魂！　　　　“好吧。。。”楚泠无奈放弃，心知自己穿越这件事还是容后再议，毕竟唐清也没有对她全盘托出。　　　　唐清上前抱住楚泠，像哄孩子一样一手安抚似得拍着她的后背，说道，“泠儿，我知你失去了记忆之后可能觉得小时候的事恍如隔世。可是，你已经找回了记忆，也找回了自己。所以，不要纠结这些事了。”　　　　楚泠一边享受唐清带来的温暖，一边心里想着，你已经尽量懂我了，可你还是不懂。　　　　忽然间鸡鸣声起，楚泠推开唐清，急急的说道，“你该走了。”　　　　唐清猝不及防后退两步，顺势坐到榻上，笑着说道，“更深露重的，你让为夫往哪走？”　　　　楚泠看着他明明是青琅的面容，却发出唐清的声音总是觉得有些违和，于是冷着脸说道，“你我尚未行礼，你在我房中过夜，传出去我的名声要不要了？”　　　　唐清见楚泠认真起来，只好站起身，委屈巴拉的说道，“当初在山里我们可是同床共枕过，怎么现在你就不承认了哪！”　　　　楚泠见唐清一副被遗弃的小媳妇模样，再也绷不住，指着唐清笑道，“堂堂晋国长公子，却在这里做小女子状，你丢不丢人！”　　　　唐清拉住楚泠的手，忽然用力把楚泠拉进自己的怀里，哑声说道，“在你面前，这叫闺房之乐！”　　　　楚泠脸一红，想起当初在医谷为他挽发时他也曾这么说过。　　　　“亲我一下，我就走。”唐清笑着说道。　　　　楚泠将脸偏向一边，表示拒绝。　　　　“原来泠儿是舍不得我走，那我今晚就不走了。”唐清笑道。　　　　楚泠忽然快速的踮起脚，在唐清的嘴角亲了一下，然后天真的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不够。”唐清笑道。　　　　楚泠的脸已经跟她身上的衣服一样红了，再看一脸期待的唐清，楚泠咬了咬嘴唇，闭上眼，缓缓向唐清靠近。　　　　唐清满眼欣喜，也闭上眼的迎了上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楚泠心里忽然生出如此感慨。　　　　唇齿之间，他一会儿如青琅般温柔细致，一会儿如唐清般霸道深情。她也从开始的被动回应转为主动嬉戏。　　　　这一吻，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才分开。　　　　“我走了。”唐清哑声说道，“你早点睡。”　　　　“好。”楚泠羞涩的说道，“你要去哪歇息？路上注意安全！”　　　　唐清笑容灿烂的说道，“你还不放心我吗？”　　　　楚泠捡起地上的面具，拿出丝帕仔细擦拭，才递给唐清。　　　　唐清笑着接过面具，带好之后，在楚泠的额间轻轻一吻，说道，“回去睡吧，我走了。”　　　　楚泠乖巧的点了点头。　　　　唐清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楚泠在屋内侧耳倾听，没有一点声响，一如他来的时候。　　　　楚泠也轻手轻走出去，自觉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唐清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驿站之内静谧无声，而远处天边却露出一丝白，楚泠心里感叹：天又要亮了。　　　　楚泠不自觉的翘起嘴角，纵身一跃飞上屋脊，想要看看能不能看到唐清离去的身影，却见到另一个身影像雕像一样立在那里，微风咧咧，吹动衣摆。　　　　“你，你怎么在这里？”　　　　雕像不语。　　　　“你在这里多久了？”　　　　雕像不语。　　　　天色渐明，雕像的面容开始清晰，可是他的视线却开始变得模糊。他全权负责迎亲队伍的安全，怎么可能忽视她的安全？她问他在这里多久？她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每日都是睡在她的屋脊之上吧？他所要不多，只要她安全就好。他看到他来了，他看到。。。他看到他走了。他一动不动，因为他怕被他发现。可是他真的希望他聋了，聋了就不会听到那些话，也不会听到那些。。。原来他们之间早已错过，原来他们之间才是命中注定。　　　　“辰时就要动身了，公主还是早点歇息。”景渊说完头也不回的跃下屋脊，回到自己的屋子。　　　　楚泠一个人站在屋脊上吹风，她知道自己爱的是唐清，那么对景渊又是什么感觉哪？为何看到他在这会有种心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