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里,这会儿徐正言正安静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缓,微微刺鼻的消毒水混着药水的味道,反倒让刑语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医生说正言晕倒是重感冒加上疲劳过度导致,住几天院,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一旁的项杰说道。 刑语点点头道:“还好他没事。” 项杰看得出来,眼前的女人是真的在乎正言。他晕倒时,她担心和紧张的样子是完全下意识的。而从徐正言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对刑语的心意也是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的。两个明明心里都有彼此的人,为什么会弄到现在这副模样呢,项杰不解的思索着。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刑语被项杰时不时飘过来打量自己的眼神弄得很不自在,索性开口说道。 项杰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才道:“我本不该问这些,毕竟这是你们的私事,但现在看你们俩这状态,我不得不有些担心。” “我理解,你是关心他,我也承认,这一切的错都在我,我的自私与懦弱才让事情最后变成了这个样子。”说着刑语自责的红了眼眶。 “我是不太清楚你们之间具体有什么问题,但作为一个旁观者,我看得出你们对彼此都是有爱的,既然如此又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呢?” 刑语痛苦的摇摇头,项杰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上去的确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接着安慰道:“你不想说没关系,要不我和你讲讲正言的事吧。” “你进过正言的画室了,所以应该就知道正言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国际著名画家ZYLee?” 刑语点点头道:“知道。” 项杰一笑道:“那你难道没有疑惑过他明明姓徐,为什么不叫ZYXu吗?” 刑语一听,还真是,只是当初得知他就是陆然和妙玲口中崇拜的大画家时,她唯一的念头就是逃避,根本没心思去想其它的问题。她好奇的看向项杰,等他的解答。 “正言的母亲姓李,”项杰直奔主题道:“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就离婚了,他父亲一个人去了外地,而他则和母亲留在了A市。” “所以他跟他母亲姓李?可是不对啊,他现在是叫徐正言啊?” “他没有改姓,他一直都姓徐,我家和他家曾经是邻居,她妈妈是一个美术老师,而他 自幼随她母亲学画,所以我想他叫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他的母亲吧。” “纪念?他母亲……”刑语惊讶道。 “他的母亲在他7岁那年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学生去世了,他母亲去世后,他被他的父亲接到了B市,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两年前他回来。”项杰叹了口气接着道:“虽然他从没有说过这些年他生活的细节,但我听他提起过,他15岁一个人去了美国,一待就是十几年,两年前回国后也是直接来了A市,所以我想他与那个家的关系应该是不怎么亲近的。” 刑语听他这么说,忽然就想到徐正言当初手足无措的照顾生病的她时说“我不会照顾人”时像个无辜的孩子般的模样。她能想象得到,这些年他是如何缺少家人的关爱,独自摸索着成长的,那样漫长而艰难的岁月,绝不是简单的几句可以诉说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明白他能爱上一个人,并对她完全信任是有多么的难得,也希望你在了解他的过去后,能珍惜他的爱,因为那不是谁都能轻易得到的。” 话至此处,任刑语再如何铁石心肠,也不能不动容。更何况她并非冷情冷感之人,她对徐正言是有情有爱的。你喜欢的人也正好喜欢你,这世上不会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如果她还是七年前那个没什么经历的大学生,那么此刻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然而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作弄人,总不能让你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项杰见刑语久久不语,有些不确定道:“难道你不喜欢正言吗?” 刑语抬头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向窗外灰暗的城市,声音很轻的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多数时候只是美好的祝愿,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只是有缘无份。”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正言,但你们无法在一起?” 刑语沉默了片刻,缓缓地点点头。 项杰拧眉不解道:“为什么?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年龄相当,无病无痛,怎么不能在一起了?” 项杰的一连串追问,弄得刑语有些急躁,只道:“我的情况你并不了解,我们不合适。” “你连试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合适了?”微弱而沙哑的声音,打断了项杰还想继续的话语。沙发上两人同时朝病床上望去,就见徐正言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这会儿正朝他们看来。还是项杰先反应过来,站起身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请医生再过来看看?” 徐正言摇摇头,眼睛却一直看着刑语,项杰识趣的笑了笑道:“我去外面抽根烟。”说着带上门离开了。 轻微的一声关门声后,病房里陷入了绝对的安静,刑语无可奈何的迎上徐正言的目光,好半晌才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道:“你刚醒来,身体一定很虚弱,我回店里给你炖点汤补补。” 说着正欲起身,就听徐正言道:“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这回声音里隐约有了一丝怒意。 刑语一怔,止住了动作,重新坐回沙发里,只是头一直微垂着不去看他,声音嗫嚅的道:“我逃避什么了。” 俨然一副永远不打算面对问题的样子,徐正言看的心里窝火,直言道:“你逃避你自己的心,你就宁可一个人躲起来哭,也不愿和我在一起?”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刑语有些颤抖得道:“你少自以为是了。” 看着对面女人冥顽不灵的样子,徐正言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才开口道:“我是不是胡说,你比谁都清楚,你把你所有的伤痛都用嬉笑怒骂隐藏起来,你不知疲倦的工作背后又是为了掩藏哪些不愿被人发现的情绪。这些你不说,不代表我看不出,但是我理解,虽然你从不曾在我面前诉说过你的过去,但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苦衷,所以,即便你一直克制着对我的情感,我也耐心的等待着,我想,只要等到你对我的感情足够浓时,这一切的阻碍都将不复存在,可是我没想到,就在我满心以为,我等的人终于属于我时,她却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个错误。” 刑语说不出此刻的自己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仿佛小时候说谎被老师发现的惊慌,又像被同学误会却解释不清的焦急,她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的令她再也沉不住气。她面红耳赤的站起身,破罐子破摔地道:“你既然这么了解我,那么,你知道我曾经是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吗?你又知道我还是一个坐过牢的犯人吗?这些你都不知道吧,所以现在你知道了,还会选择和我在一起吗?” 刑语不管不顾的把心底里最痛苦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痛苦,亦或两者都有,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却从头至尾不敢去看徐正言的反应。 病房里又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刑语绝望的一秒也无法再待下去,她现在连站在徐正言面前的勇气都失去了,她逃也似得夺门而出,然而刚走出医院大门,她却停了脚步,看着外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她一时茫然不知去向,就如当初出狱时望着那一大片广阔的田野般,可那时还有奶奶给她指引方向,如今呢,她有如被抛入大海的一粒尘土,渺小的不知根在何处,岸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