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希灿气喘吁吁地刚跨进办公室的大门,就听见上班铃声不早不晚地在整个晴光街大楼响了起来,她不自觉地微微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迟到。 还没来得及坐下自己的办公桌,刚从食堂吃完早点的刘和平和周玉珍便好整以暇地说笑着走进来了,一见她今天这破天荒来得比平时晚了,周玉珍挑眉笑道:“唷小袁,才来啊?怎么今天起晚了吗?吃了没?”边说还将从食堂那里拿来的水果顺手分了她一个,是一个苹果。 袁希灿一向不太爱吃苹果,不过对于周玉珍这样的馈赠还是表示感谢,她笑着回了一句——“今天出门晚了点,本来以为公交离这里很近赶得及,没想到路上还是堵了。”她解释道。 其实她仍是跟平时一样起床的,甚至还起得稍微早了点,但因为出门的时候遇到那位房东隋枫,她才会搞得这么晚才来。 想起那位无论怎么沟通都冥顽不灵油盐不进的房东男人,袁希灿心里一沉,只觉得满肚子的郁气无处发泄。 隋枫说他要回来住,而且要睡回自己的卧室,至于她怎么办他管不着。她听了差点跟他吵起来,这话明摆了是不想让她再住在他的房子,想利用自己的天然优势让她知难而退,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隋欣刚把房子租给她就跑了,隋枫一回国就想让她这个新来的房客搬家,两人倒是各不吃亏,那她就活该被他们兄妹俩耍着玩? 袁希灿的眼神里不禁闪过一丝怒火,垂下眼睑去拿桌上的茶杯倒水。 “住得近也要注意点时间,”周玉珍仿佛是在提醒她,语调微微拖得有些长:“以前住得远还知道起那么早,可别一搬到离单位近的地方就偷懒了,影响不好……” 她扯扯嘴角,强撑起一抹笑对她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周玉珍见她笑容讪讪无精打采的样子,抿了抿唇也就没再说话了。 袁希灿拿着杯子意兴阑珊地去了洗手间那边清洗,水龙头才刚打开,就见一个长得模样娇俏个子娇小的年轻女子从厕所的隔间里面探头出来,她先是往大门外瞄了一眼,然后才甩着手凑到袁希灿身边来。 “你进来的时候没看见那个董俊辉吧?”女子将手放到水龙头下,一边心不在焉地轻搓一边问她,表情带着一丝警戒的忐忑,仿佛深怕她会说出她不想听到的答案。 袁希灿笑了一下。这名女子是他们单位的同事,党政办那边的干事员薛娅婷,也算是他们这里数得着的大美女。袁希灿因为工作的缘故经常要跟党政办打交道,所以跟薛娅婷也一来二去地熟悉了,通过跟她的交谈她知道了一件薛娅婷的烦心事—— 她正被自己同单位的男同事追求,而她无论怎么拒绝那个人都不肯放弃。 而那个人,就是她嘴里说的“董俊辉”。 说到董俊辉这个人,即便袁希灿才刚进来晴光街不多长时间,也不得不说他是他们这个单位的一朵奇葩。 董俊辉十年前就考上了公务员,也被分配到了晴光街工作,可是他在这十年的时间里,从组宣科干到民政科,甚至工会、妇联都待过,就是从没有升上去,实在是让人不能不佩服他的定力。更无语的是,他还在这十年间读过在职研究生,看来学历是有了,编制也有了,但混了这么多年,他在晴光街还是一个毫无存在感也毫无任何工作能力的普通科员,这样的男人,但凡要求高一点、对生活对未来有点追求的女人,谁会把他视为理想的未来伴侣? 但董俊辉对自己的未来另一半倒是颇为挑剔。据说这十来年里也有不少人给他介绍过相亲对象,但出于一名国家公务员的傲气,长得不好看的他不要,工作不太好的他也瞧不上,出身太差了他也不考虑……就这么挑挑拣拣,直到薛娅婷的出现,他才终于低下了那颗原本一直自视甚高的头。 薛娅婷是本市人,家境小康,长得又漂亮,虽然是通过关系才进了这里,但在董俊辉看来,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觉得薛娅婷就是他要找的未来另一半,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命定情人。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反正董俊辉就这么一眼认定了薛娅婷,也对她展开了锲而不舍的追求。薛娅婷作为美女,身边自然也不乏追求者,只是她什么方法手段都用尽了,却还是赶不走董俊辉这么一个牛皮糖,反而自己快被他逼得透不过气来,她现在连上班都觉得无比痛苦。 听到她这么问,袁希灿理解地朝她抿唇一笑。“没有,”她将杯子里的水倒进池子里,“我没看见他。”她说。 薛娅婷松了一口气,洗完手顺手关上了水龙头,对着镜子不断甩着手上的水滴。 “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多讨厌?”她像是克制不住内心的厌恶和憋闷似地,一看见一个可供倾诉的人便脱口而出道:“我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他也要特意凑过来,我都对着手机跟人发消息了,他还能在旁边不停地跟我说话,好像一点也看不出别人的脸色……我都快疯了!” 薛娅婷垮着一张脸,一副生无可恋的崩溃模样,袁希灿见状都忍不住对她感到同情。 作为一个局外人,她不好说董俊辉有什么不对,不过单单是对着他那才刚过而立就已有了秃头之相的发型,薛娅婷对他的避之唯恐不急她完全能够理解。 “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董俊辉放弃追求我啊?”忍了一瞬,薛娅婷终于憋不住问了她这么一个问题,表情十分诚恳,“我真的已经受不了他的死缠烂打了。” 袁希灿的反应是挑高眉,兴味盎然地看着她,“男未婚,女未嫁,如果你一天没有男朋友,恐怕他会永远认为自己还有机会。”薛娅婷进来晴光街也快三年了,表现一直不错,可是从未传出过她有男朋友。对于这么一位长相漂亮家庭条件也尚佳的年轻女生,保持单身就意味着别人永远有机会去追她,而追求她的人往往都是那些自认为条件不错的男人,因为他们会觉得她之所以单身也是眼光太过挑剔所致。 对于追求者,有时候一味地拒绝并不能很好的解决问题,因为你很可能让他们越挫越勇。 “你就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望着她面前的那张眉目如画皮肤吹弹可破的脸,袁希灿掩不住心中的好奇:“或者你理想中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 在她看来,除非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不然不如冷静下来好好问问自己,到底想要寻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然后努力朝着自己的目标去寻获幸福,这比一次次地徒劳拒绝董俊辉或许要有效得多。 薛娅婷垂眸瞥了眼自己还有些湿淋淋的手,抿了抿唇转身往洗手间外面走了,袁希灿见她一脸心事的黯然不语,也没再多问,拿着洗干净的杯子也出去了。 中午去食堂吃饭,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正好就碰到了在排队的薛娅婷,她一看见拿着饭盒走过来的袁希灿,便笑着朝她招手:“你来了?站我这边吧!” 她扫了眼在她身后一长排的排队人员,忍住心里那一点点的心虚和不好意思,笑着在她身前站住了。 “幸好今天下来得比较早,”打完了饭,和她一起找了个空桌坐下来,“不然这时候食堂人都坐满了。” 和袁希灿一样,薛娅婷也不喜欢和一堆人挤在一张桌子上坐着,尤其是那些明显跟他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她扬起唇角,还来不及对她露出心有戚戚的笑容,忽然就见一个穿着一身刻板西服,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顶中间发丝稀薄的男人正端着餐盘朝她们这边笔直而来。袁希灿唇角一敛,不着痕迹地瞄了她对面的薛娅婷一眼。 薛娅婷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她也注意到了他,他就是董俊辉。 不知道那一刻她的心情是什么样的,袁希灿只知道她还没来得及舒出口气,董俊辉就端着餐盘在她们桌子这里坐了下来,而且还是挨着薛娅婷的位置。 连问都没有问过她们一下。 “……”袁希灿瞠大眼望着一脸忍无可忍的薛娅婷和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董俊辉。 “今天的菜还不错啊,”董俊辉像是根本看不出薛娅婷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拿着筷子一边吃着餐盘里的菜一边笑道:“你也应该多打点,吃得这么少,难怪这么瘦……”他以一副十分亲昵的口吻跟旁边的她说道,甚至还毫不见外地将自己的餐盘推向她那边,告诉她今天的鸡柳和排骨很不错,让她多吃一点。 袁希灿从没看过他们俩之间是如何相处的,此刻一语不发地坐在一边,静观其变。 薛娅婷蹙着眉不说话,只是埋头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董俊辉仿佛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视而不见的态度,依然自得其乐地在她身边一边说笑一边慢条斯理地吃饭。 大概是实在有些受不了他的存在,薛娅婷吃饭吃到一半突然抬起头,望着态度看上去一直很淡定的袁希灿,问道:“我们去你的办公室吃吧?”她的语气里隐隐带着几分乞求。 袁希灿瞄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你先去吧,我等一下过来。”她说。 薛娅婷愣了愣,不过还是端着饭盒匆匆地走了,董俊辉一见她离开,也要跟着走,却没想到袁希灿居然叫住了他——“你觉得这样会有用吗?” 她的这个问题一时让他措手不及。他端着餐盘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好半晌才讪讪地放回了餐桌上。 “你想跟我说什么?”董俊辉的表情明显写满了不悦和排斥,“莫名其妙吧……” 她好整以暇地偏头看着他,“你知道她为什么会逃吗?因为你的行为,如果你不是这么做的话,也许她待在这里的时间会更长一点,那么你跟她相处在一起的时间也就会更久一点。” 仿佛是毫无预料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一怔,整个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