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霍家儿郎诉衷肠(1 / 1)南风误首页

七年后,永平十三年。    永安城内西南方,一座宅邸坐落于此。宅内庭院之中,一位美妇人倚坐在软榻上,纤白的手轻抚着高耸的小腹,面露微笑。  在她面前,如玉雕琢的男孩小心翼翼的搂住她圆鼓鼓的腹部,轻柔的将粉白的小脸贴上去,漂亮的眉眼之间尽是浓浓的喜意。  “定是个玲珑剔透的妹妹。”男孩满心期待。  “这三弟,又在念叨妹妹了。”齐光满脸不耐。自打娘亲有孕,三弟南风便变得神神叨叨的,一见到娘亲必定要抱着娘亲的肚子喃喃,说什么要是个妹妹该多好云云。齐光挠了挠鼻尖,看着一脸痴迷的三弟,起了捉弄的心思。  “娘亲的肚子愈发大了,这会儿细细想来,似乎是比怀南风你的时候还要大些。”齐光缓缓开口道,南风闻言,只觉他没怀好意,便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齐光满脸坏笑继续道:“如此一想,娘亲必定怀了个大胖小子。”  南风听急了眼,兀地起身,漂亮的小脸皱了起来:“二哥你胡说,娘亲怀的必定是个白嫩的妹子。”  “即便是个白嫩的妹子,说不定也是个大胖丫头。”见状,齐光笑得更欢了。他这个三弟,平日里便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对自己也是没大没小的言语戏弄,唯唯每到妹妹这个问题上便会开始变得斤斤计较起来,一稍加调笑便会急眼。将这个平日里以戏弄自己为乐的弟弟惹急,令他着实有着不小的成就感。  果不其然,南风一听这话愈发气起来,二话不说就扑向了齐光。齐光也不与他硬碰硬,拔腿就跑。一个半大小子拼命地追着一名身材修长的少年,在宽阔的庭院之中追跑喊闹,看得美妇人与妙龄少女忍俊不禁。  不一会儿的功夫,南风便累得气喘吁吁,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白皙额向下滚落。而齐光仍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呼吸依旧平稳。霍于氏见了,连忙招手唤南风过去休息,又取出丝绢为他擦汗。一旁的潆儿也递来了茶水,让他喝下,为他抚背顺气。  齐光见状,也不再胡闹,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这三弟,自打三岁那年入冬着了寒,身子便是孱弱的,喝了多少补药也是无济于事。平日里,稍有些大动作便会气血上涌,气息不顺。在善武的自己看来,这着实是件令人忧愁的事情:南风这一生,大概是注定了与习武无缘了。这若是换做自己,必定是难以接受的。不过好在南风并非武材,因此对此事也并不在意。爹爹也曾说过,南风的文学造诣极高,将来必定有所成就。对于这一点,齐光深信不疑。他这三弟,两岁便可识字,四岁诵文,六岁作诗,如今年方七岁已然名扬永安城。想必日后,他这三弟必定能能够名冠七国。如此一想,齐光开始细细打量起这弟弟来。  南风莹白的皮肤并未因跑动而晕出应有的潮红,反而显得更加透明单薄。他唇色轻淡,唇瓣不断地吐息,墨缎般的发粘连在淌着汗水的双颊上,一双长睫扑闪着如同小扇。至此,齐光不禁暗暗咂舌,他这三弟如若是个女子,那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主儿。若说自己清秀如父亲霍博衍,那潆姐与南风的相貌便是更像他们花容月貌的娘亲了。    “南风为何这么想要个妹妹?”霍于氏笑着问道。  南风长吁一口气,已然不似方才那般喘息,闻言微微一笑,道:“若是个弟弟,今后不定会同二哥一般虎莽。不如要个同娘亲、阿姊般漂亮的妹妹。”言罢,他还挑衅似的瞥了一眼怒视自己的齐光。“若是我有幸得了个妹妹,我定将最好的东西通通送予她。我还要教她琴棋书画,教她诗词歌赋。将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予她,定要令她成为人人艳羡的女子。我还要再为她择一良婿,如爹爹同娘亲一般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婿。”  霍于氏听闻,轻柔地抚摸着南风的脸,眼中满是宠溺:“南风今后必定是个好哥哥呢。”  齐光嗤笑道:“三弟着实是思虑甚远,不过一龆年小子,便已操上了为人父之心,这以后当是如何是好啊?”  南风听了,不急反笑:“有二哥替南风享龆年之乐,行龆年之事,南风便心安了。”  齐光怔了怔,伸出大掌揉乱母亲为南风抚好的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  南风连连躲过那大手的攻击,还不忘回嘴道:“好一个虎头虎脑的将军。”  虽口舌伶俐,南风的力气仍是敌不过他二哥,最终败下阵来,兀自坐在远离齐光的石凳上,乌发蓬乱。一旁的母女俩见状只觉好笑。  “依我看来,南风今后可不单是个好哥哥。”潆儿笑道,“如此才华,如此相貌,还如此会疼人,今后也必定是无数闺中小姐的梦里人呢。”  “阿姊又取笑我了。”南风用手理开垂在眼前的发,笑着看着她,“南风怎比得了阿姊?阿姊已是永安城中最最炙手可热的佳人了。听闻,那燕国的定州王不辞万里的来提亲。阿姊,不知这事是真是假?”  霍家潆儿年芳十五,方至及笄之年,便已因过人之姿名动永安城。又因是左相之女,变成了无数贵族子弟纷纷追求的窈窕佳人。远至燕国定州王,近至大越越王子,皆是她的裙下之臣。  南风看着他阿姊,只觉阿姊和娘亲必定是这天底下最最美丽的女子,自然还有他那未出世的妹妹。只感慨不知是何方才俊才能将这霍府芙蓉收入怀中。  潆儿大方一笑,脸上泛起红晕:“燕国定州,何其远也。一去便是万里路,我又怎舍得爹爹娘亲?还有你们两个冤家?我只想留在大越,留在永安,与你们近些。只愿同爹爹娘亲一样,得一良人,白首不相离。”  “阿姊定会如愿的。”南风见他阿姊说的如此真切,心中便暗暗祈祷,愿他阿姊能觅得良人,愿他阿姊能同那人白首不相离。  “阿姊自然会如愿的。”齐光哈哈一笑,看破了潆儿的心思,调侃道:“阿姊可是要做王妃的人,自然会留在大越,留在永安,同我们近些啊。”潆儿虽双颊绯红,面露娇羞之色,却笑意盈盈。南风见了,便心中欢喜,看来他阿姊已寻得了她的良人。  三个孩子笑得欢喜,霍于氏的笑意却不达眼底。南风无意间的一瞥,见母亲似有忧虑,便抬手轻抚母亲眉心,将眉间的锁扣揉开,故作孩子气的说道:“娘亲莫要锁了眉头,虽美人忧心之态最具风情,但娘亲还是多笑笑才好。”霍于氏听闻,握住他的手,笑着摇了摇头。又向潆儿与齐光投去充满爱意的目光,抚着肚子道:“娘亲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阖家欢乐,岁月静好。”三个孩子点头称是。  只见霍于氏叹了口气,眉眼间愁绪难掩:“只可惜,如今这天下不太平。”南风深知他娘亲所言何事,大越虽表面上看似安定无忧,实则外患严重:东至雍国,六年前的八子争王之乱并未因雍王第十四子百里无极的亡故而终结,反而因宦官外戚的伺机夺.权而纷乱至今,传言有道雍国之乱中有越国权贵的渗入,以致越王大怒,朝野之中人心惶惶;北至朔方燕国,与大越交界之处多年矛盾不解,边关战乱不断,边境百姓民不聊生;隔江而立的至强之国燮国又蠢蠢欲动,不断吞并周遭小国,不知其所图为何......    此时,霍于氏松开了南风的手,转而握住了齐光的大手,轻轻摩挲那大手指腹、掌心上的旧茧新痕,柔声道:“我这两个儿子之中,你是最最沉不住气的,所以娘亲最不放心的便是你。你若是有南风一半的稳重,娘亲也便可安心了。”她轻叹一声,不再说了。  齐光眼底微润,他自然是明白母亲的意思,也懂得她的心忧,只是他也有他自己的抱负。他生于霍家,父亲是大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万民拥戴,亦是七国皆知的大名士。如此,身为长子的他仕途必然无忧,但他却并未按照世人所想、父母所期许的那般,反而选择从军。以士卒身份在与朔方燕国一战之中立下赫赫战功,十五岁便被封为大越第一少年将军,可谓荣光无限。但在这荣光的背后,即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在他离家征战的半载岁月之中,父亲新添了几缕白发,母亲不知哭红了眼多少次,潆儿、南风姐弟俩也为自己提心吊胆,直至前线捷报传来方才舒心。母亲所言的阖家欢乐,岁月静好其实便是说予他听的。他霍齐光虽是个武将,但是这点道理他自然也是明白的。  至此,齐光突然跪伏在地,重重叩首,道:“儿子自知不孝,这是跪千千万万次也不可弥补的。”此时,他抬起了头,目光如炬:“但娘亲可知,居于边境的大越百姓与戍守边疆的大越战士他们的生活是何光景?食不果腹,衣不保暖,还要常年忍受燕国兵卒的侵扰。那些子民,他们的家中也有父母双亲,也有姊妹弟兄,也有绕膝儿女。边关不比永安城太平,多少百姓因常年的征战流离失所?又有多少的战士为戍守家国折戟沉沙?就在此刻,此时,都有人在经历着骨肉分离、阴阳永别之苦。如此,儿子宁愿身负不孝之罪也要还大越一片净土,百姓一场安康!父亲在朝野为百姓谋利,儿子便要在边疆为万民谋生,男子汉大丈夫应如是!”  齐光一席话,令几人震撼不已。尤其是南风,顿时感到全身的热血皆已沸腾,霍家儿郎,应如是也!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霍于氏拭去泪水,抬手欲将齐光扶起,却被南风抢先一步。  只见南风托着他二哥的手,将他扶起,目光灼灼:“忠君爱民,这才是霍家儿郎!我只恨身体孱弱、天子驽钝不能随二哥上战场、杀敌寇、平边疆,安百姓!”  齐光闻言,一把将南风揽入怀中,南风被他强壮的胸怀震得发僵,随即便听到了他二哥的振振之声:“那我们便约定好了,今后你助父亲为百姓谋虑,我在边疆为百姓安生,忠君爱民!”  南风点了点头,眼神坚定:“一言为定!”    四人在庭院之中互诉衷肠,却没有看见站在不远处屋檐下的身影。霍博衍一字不漏的听完了所有的话转身离去。此时此刻,他脸上露出的欣慰神情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清秀眉眼之间的忧虑之色。有家如此,再复何求?只望天公顺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