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红,一种不稳定的红,让人心生畏惧...... 随着哥哥的到来,弟弟也渐渐长大了,或因小时候不记事儿,或因爸爸来的次数较少,弟弟一直盼着爸爸的到来,因为,爸爸一来,我们的母亲会很高兴,脾气也会温柔许多;可是,当爸爸和哥哥一起来的时候,弟弟明显感到了自己与爸爸的远近亲疏,加上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他慢慢明白了,爸爸不是他的爸爸,是我和哥哥的爸爸,这本让不爱说话的他,更加少言寡语了, 哥哥来之前,我一直叫弟弟华子,或者直呼他大名儿----尤春华;后来,为了让父母知道我们都是他们的孩子,我说到弟弟时,总有意强调道:“哦,是三儿啊。”或者故意问爸爸和母亲道:“咦,三儿去哪儿了?”要么就当着大家的面,大声地问着:“哎,三儿,你干嘛去了?”弟弟小时候特别依赖我,像个跟屁虫似得跟着我,一旦有事他都会立刻躲到我的身后,紧张的时候他会拽着我的衣角,我也是责无旁贷地充当着保护的角色;但是哥哥来了以后,我也有了依靠,那种被保护的感觉让人心中产生一种受宠的幸福感,而看着弟弟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长高,个子甚至都超过了我和我哥,这也让我保护的意识渐渐淡忘了些;而母亲因哥哥的到来,也顾及着爸爸的感受,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偏袒弟弟了,加之母亲最近的重心全部移到爸爸调动工作这件事上了,这让弟弟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失落感而变得孤僻和愤世嫉俗。 这天,弟弟兴高采烈地对母亲说道:“妈,我这回考了第一名,老师让我帮着判作业了,您看看,”他说着,晃悠了一下手中的一只笔,那是灌满红色墨水的钢笔,那时,拥有一支钢笔,就表示是高年级的学生了,预示着长大了,而能有一支红色钢笔,那就是一种荣耀了,也能像老师那样给别人判作业了,是对自己学习的肯定。 母亲只是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似得说道:“呦,我得赶紧到楼下谷叔叔那儿给你爸打个电话去,约好了这个时间。”说着起身要出门,弟弟有些失望地拿过他的考试卷子,说道:“这是我考第一的卷子,您给签个字。”母亲漫不经心地签了个字,然后,匆匆走了出去。 弟弟忿忿地盯着卷子上母亲的签名,忽然,他拿着那支红笔,在母亲名字的下面重重地打了个叉子! 我吃惊地看着弟弟,因为,那时我们楼外会有法院的或公安局贴的公告,对于犯罪分子的名字上都会打上一个红色的叉字!我们也就学着,但凡对某个人不满了,便会写上他的名字,然后找个红色的笔或者接近红色的笔在上面画个叉字,我恼怒地问道:“三儿,你这是干嘛?赶紧给我擦了。” 我弟弟恨恨地说道:“妈妈眼里只有你爸爸。” 我瞪大眼睛呵斥道:“哦,尤春华,你可不能这么说,妈妈听了得多伤心啊,再说,她最偏向你,最心疼你了。” 弟弟不满地“哼”了一下,我仍然提醒道:“三儿,你赶紧擦了,要是让人家知道了,尤其是让你们老师看见了,非得说你不可。”弟弟被提醒了,连忙找橡皮擦着,可是那时钢笔水很难擦掉,他又找出小刀,轻轻地刮着。 哥哥也有些看不过去了,他带着教育的口吻说道:“人怎么能对妈妈不好呢?儿子更不该恨妈妈,其实,她带着咱们仨个很不容易的,再说,你妈妈最向着你了。” 但是,不知怎么的,弟弟听了却更加显得忿恨,他气呼呼地擦拭着那令人生畏的红色。 母亲很快又回来了,但是,她的脸色十分难看,我们赶紧默不作声了。一会儿母亲叹了口气说道:“言言,你爸爸今年国庆节不回来了。”我只是习以为常地“哦”了一声,可是哥哥却急切地问了句:“哦,我爸怎么不来了?他没什么事儿吧?” 母亲心灰意懒地说道:“他没什么事情,就是想省点钱,不再来回跑了,而且,节假日上班,还能有点加班费。”哥哥失望地“嗯”了一下,母亲瞟了一眼哥哥,说道:“你爸爸就是想让你早日考上大学,你这多上一年学,就多耽误一年工作。”哥哥听出了母亲话里的含义,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垂下了眼帘,我看出了哥哥似乎是在琢磨着什么。 其实,我也听出了母亲说的意思,于是更利用节假日时间帮着刘涛、刘军他们卖衣服了。 刘军讨好地说道:“哎,尤妙言,只要你一来,我们的衣服就特好卖,你就跟模特儿似的,以后咱俩一起卖服装吧,这个好挣钱。”说着,还搂了我一下,我立刻躲了一下,瞪起眼睛说道:“哎,你腊月生的?怎么动手动脚的?说归说啊,别占我便宜,当心我翻脸啊!我要是告诉我哥了,他非得揍你不可。” 刘军有些嫉妒地说道:“哦,崔大力跟你跟你套近乎,你就乐意,我这碰你一下,你就拉着个脸,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然后,他心有余悸地嘟囔了一句:“哎呦,你哥幸亏没在,别看你哥还没你高呢,可他真会为你玩命儿的。” 说到崔大力,我心中掠过一丝惬意,我不掩饰地说道:“那当然了,崔大力是咱班学习最好的,咱班好多人都找他问学习的事儿呢,特别是女生,再说,你哥不是也挺护着你吗?” 刘涛应声说道:“那当然了,当哥的都会为弟弟妹妹拼命的,军儿,你就老实点儿吧,别给我惹事儿,别看尤春华个儿小,可真的很爷们儿呢,尤其不能看见欺负女生,这点,还真不像南方人,再说,我电器这块还指着他哥呢。” 我有点不满地对刘涛说道:“哎,你别再找我哥弄他那个无线电了,太影响学习了,我爸该着急了,我妈又得发脾气了。” 刘涛却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不懂,现在电视机特好挣钱,来一台抢一台,那些有毛病的电视机,让你哥一捣鼓,比原来的还清楚,立马就卖出去了,还是原价卖的,哎,尤妙言,你哥的手艺真不错,要是现在显像管好弄啊,自己组装,一台好几百,你哥,哦,还有你们班那个李大嘴,可就发大财了。” 我仍然严肃地说道:“哎,你别尽给他们灌输这个,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你可不要给他们指沟里去。” 刘涛笑笑,说道:“怎么会啊?我这是给他们指一条财路啊。”然后,他又关心地问道:“哎,尤妙言,你家现在好像很缺钱啊,你看这放假了,你来帮着我们买衣服,你哥前两天还念叨着他现在就想上班挣钱了?” 我如实地说道:“我爸为了省火车票钱,这次放假都没来。我们想把他的路费钱挣出来。” 忽然,远处崔孝贞和我弟急急忙忙地跑来,尤其是崔孝贞,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的恐惧和惊慌失措,她哆嗦地说道:“妙言,不好了,你,你哥出事儿啦?” 我虽没有慌乱,但还是惊讶地问道:“啊?我哥怎么了?他出什么事儿了?” 我弟在一旁小声说道:“他被抓了,说是偷东西。” 我难以置信地说道:“别胡说,咱哥肯定不会干这事儿的,他偷什么了?在哪儿偷的?” 我弟仍小声地说道:“好像是电视机。” 我更加不相信的样子说道:“不可能,咱哥最不可能的就是偷电视机了,只要有东西,他自己都会装电视机啊。” 我弟有些迷糊地说道:“那个,不是那种装好的电视机,是看电视的那个屏幕,叫什么管子,有它才能看电视。” 刘涛叫了一声:“是显像管,哦,坏了,前几天我看见咱楼后的职工学校,就是这片单位职工电大上课的地方,也不知谁这么有能耐,进了一批显像管,我跟你哥说这要是组装成了电视,还不得发嗨了去呀,别是你哥打了这批显像管的主意吧?” 崔孝贞愈发紧张地说道:“哦,尤春华就是在那儿给抓的。” 我急忙问她道:“你怎么知道的呀?” 崔孝贞说道:“哦,那个张志军给打伤了,他到医院看病去,并骂骂咧咧地说的。” 刘涛的脸色有些发白了,他担忧地说道:“糟了,那片归张志军管,你哥要是落在他手里,他俩可曾结过梁子的,估计你哥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我开始有些慌了,问道:“那怎么办呀?” 刘涛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你们只能求他了。”然后,他催促着他弟弟说道:“军儿,赶紧收拾一下,咱今儿也别卖了,撤吧。”我们几个匆匆往家跑去,当我们刚要进楼门口时,我弟忽然指了指贴在楼门口的一张布告,手特意指向布告下面那用红色墨水画着叉子的人名,慌张地问道:“姐,哥,不会跟这个似的吧?” 我立刻心惊胆战地连连斥责道:“尤春华,你别胡说,这都是犯法的重刑犯,咱哥应该没事儿的。” 崔孝贞也是目瞪心骇地颤声嚷道:“哦,不,不,我们要救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