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宫中,母妃早已开始筹备中秋宴。 细数来,楚澜在嘉鸿湖待了足足十二日,距中秋只剩十日。时间紧迫,然,嘉鸿湖的意外却频频出现。 这两日,他都不在清风客栈,而是去了城外。近来,百药铺的西域人行事异常猖狂,全然不顾忌三皇子与张县令的存在。他们将大批的倭傀运进城内,楚澜顺藤摸瓜,终于查出了些百药铺一事的眉目。 楚澜与颜墨一道,两人刚从县令府邸出来。 嘉鸿湖北街依旧热闹,百姓你来我往,酒肆茶楼、饭后谈资,活得好不自在,殊不知这条街的百药铺就是一座炼狱。 “呵,不知者无畏。” 说话之人自然是颜墨,他话中讥讽之意明显,话毕,还嗤笑了一声。而楚澜见他又摇起了手中折扇,此刻本就不快的心中郁结更重。 “问道兄何意?” “说那群活得逍遥自在的愚民呢。三皇子与九皇子为保嘉鸿湖安定而日夜操劳,他们怎地就不知居安思危呢。九皇子,你说是不是?” “本皇子愚钝,问道兄有话不妨直说,不用如此拐弯抹角。” 八月初一,监视百药铺的探子来报:药铺内的西域人有异动,倭傀试毒完毕,他们准备将倭傀投入中原市场,而第一个市场便是试毒之地——嘉鸿城。经商定,他们将在初四,也就是在昨夜运进大批倭傀。 缴获那批倭傀,继而查封百药铺。这本该是十拿九稳的事,却不料昨夜三皇子和九皇子扑了个空。埋伏在城外的人却反遭埋伏,对方是用毒的高手,招招致命,但幸在昨夜有颜墨在,作战才不至于受毒·药限制,一场厮杀虽胜尤败。 荣王不惜一切代价想至三皇子于死地,又有西域死士作祟,三皇子于九皇子处事变得颇为棘手。楚澜不知荣王是如何搭上西域这条线的,但无疑,与西域有关的那股势力将是他们的劲敌。 方才三皇子、九皇子和颜墨,三人便是在县令府议此事。 凡嘉鸿湖周边有疾在身的百姓,无一不受倭傀之毒的折磨,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人曾对百药铺有一丝的怀疑。此事没有引起嘉鸿湖百姓的恐慌,这甚得三皇子之意。于是他决定不再惊扰百药铺,继续暗查,直到掌握了全面的证据后再一网打尽。 三皇子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也要彻查此事,凭着他这股子狠劲与耐性,百药铺一事迟早会水落石出。但嘉鸿城受害的百姓却是一刻也等不起!!! 尽管三皇子如此无情决断,但九皇子和张县令并无异议。三分是默许,七分是迫于三皇子威严。 “我怎地又拐弯抹角了?三皇子将来难道不该是大炎史上最英明神武的皇帝?” 颜墨冷眼相待,而楚澜此时却缄默了,眼中墨色浓郁。 “昨年,灵钧山庄,约莫也是八月的时候,傅尚卿怂恿着她的婢女一起作妖,把主意打到了大师兄身上。她们装作与大师兄偶遇,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瓶十里香撒在师兄身上。尚卿还美名其曰练身手,看师兄能否察觉。” 说到此处,颜墨扯了扯嘴角,浅笑。十里香便是痒痒粉,但比普通痒痒粉发作更快药效更强持久。大师兄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都被那小毒折磨得不成样子。 “我景定十八年上的灵钧山庄拜师学艺,在尚卿来之前,与大师兄相处了三年,多少对他那冷酷无情的性子有些了解,不理人情、行事狠决,当时只觉得这是铁面无私。可就是尚卿作妖的那次,我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十里香不过是让他受点罪罢了,可他却要杀了傅尚卿。那是他在灵钧山庄第一次摆出三皇子的身份,而傅尚卿也摆出了她骠骑将军府傅二小姐的身份。大师兄自是不能要傅尚卿的性命,却选择要她的婢女偿命。如今他完全不顾百姓死活,戾气比当年更重。九皇子你就没想过他是否合适那太子之位?” 颜问道冷笑。而楚澜却不置可否,他依旧缄默。颜墨只当他这是十分认同三皇子的做法。 “哼,楚澜,你分明也是个狼子野心的货,可你这般无所不做地帮楚衡是作甚?先是套我解决这倭傀之毒,后又包庇三皇子的行径。” 这是要离间他与皇兄么?但是于楚澜来说似乎作用不大。抵御外敌的首要条件便是同心,如此平外之后方可内斗。他这一步紧扣一步的谋划,确实是为了在皇兄的功绩上添一笔。这看上去似乎确实是送了他人嫁衣,但为了扳倒荣王和揪出荣王背后相助的势力,又何尝不是正确的举措。 而皇兄今日的决定,饶是一心为民的张县令虽有微辞,但却也没有反对。错也罢、对也罢,终究是立场不同。颜墨觉得皇兄视人命如粉末,他只是全心全意地为民所思,站在百姓的立场罢了。 “问道兄不必如此愤慨。虽忍字当头,但我与皇兄一定会在能力范围内遏制此事发展,避免悲剧发生,决计不会置百姓于不顾。” “只可惜悲剧已经发生了,县令之女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些日子,颜墨帮县令夫人调养身子,旁敲侧击得到了一些线索。县令之女确实是死于倭傀之毒,但颜墨没有告诉张县令与其夫人真相。否则爱子心切的张县令一定会派人端了百药铺,而不是在这儿听三皇子行事。 “此事还得感激问道兄。” 自颜墨表态帮助楚澜解决百药铺一事后,他就一直在研制抗倭傀之毒的药,只是还没有什么进展。之后,二人在街头走走停停,又谈了许多事情,大多都关于西域的奇毒异术。 忽地,对面一戴斗笠的女子款款行来,一步一步朝楚澜和颜墨走过来,仿若脚底生莲。她的目标很明确,两人不得不停下。颜墨将手中的折扇合上,双手抱环,饶有趣味地看着楚澜。只见那女子走到楚澜身边,福了福身。她那一举一动间,都透着一股子魅惑的气息。 “九皇子,艳福不浅啊,我道你不住我本草堂住这客栈何故呢?” “问道兄……”楚澜这才发现此时已经到了清风客栈门口。 “无需多说,男人的风流我都懂!”颜墨似笑非笑,似讽非讽。他将折扇往手掌心一敲,话毕,便走了。 待颜墨走后,女子才揭下斗笠,只是面上仍带着面纱。 “上官姑娘不必如此谨慎。” “现在的嘉鸿湖不大太平,小心些自是好的。”她朝楚澜浅浅一笑,“九皇子,相遇即是缘,不请我上去坐坐?” 此人正是上官莲,经那“尚卿公子”指示,她才能装作在这北街清风客栈与九皇子偶遇。 楚澜并未看她,却是往北街之外走去。而上官莲则是在后头紧跟,她多次想叫住九皇子,可动了动唇角,最终什么也没说。两人,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谁也不说话,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别样的气氛,引人侧目。路上的行人对两人议论纷纷,尤其注意那位用白纱遮面的女子。 “嘉鸿湖何时出了一位这样的美人儿?咦,怎地瞧着有点眼熟。” “瞧着眼熟的美人?还能是谁?不就是那花船里的美人儿。话说那日,你参加琴音作词赛拔得了头筹,见到头牌了没?” “哪有什么头牌!害得老子砸了那么多银子进去!” 说话之人气愤,其他人取笑。“可不是,砸了银子不说,还找文人墨客写了几首不同题材的词,自己背着。为见那头牌,你下了血本,可不料到头来是一场空欢喜。哈哈,活该。” “我早说那头牌高傲的很,就你这姿色,会被瞧得上?要说也只有刚才路过的那芝兰公子才有资格……” 楚澜面色微沉,他继续往前走,对他人的品头论足不予理会。两人走到嘉鸿湖才停下。这会子上官莲却是笑了。 “九皇子不邀我进客栈,可是怕被傅姑娘瞧见?”她笑着,笑得很自信,“那日九皇子将‘尚卿公子’的《凤求凰》手走后,还没还呢?” 她话中多打趣之意,说的话也只是胡乱一猜,并无凭据。然而这话却是楚澜的心窝子。 上官莲似乎并没有琢磨透傅尚卿那作品的含义,于是他岔开话题,“你是如何知道傅尚卿的?” 傅尚卿女扮男装那日,不见上官莲识破她的身份,如今怎地又知道了? “我这也不过是偶然得知的,在这嘉鸿湖混了这么多年,自是有些手段的。” 这个理由虽牵强但也说得过去,楚澜便也就不再说话。他沿着嘉鸿湖湖堤走,上官莲依旧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