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郭昭仪所说,敢上台表演的都不是泛泛之辈,几位上台表演的嫔妃都有一技之长,且是之前下了狠劲苦练过的,如今看着张贵人、夏美人等珠玉在前,越发不敢怠懈。 安宁与青秋、般若几个还在对前一场的表演意犹未尽地评点,忽然晴音阁外传来一阵悠长的萧声。众人被萧音吸引,说话的合上嘴停下议论,饮酒的放下酒杯,抬眼望去,只见隔水相望的平台上,立着一名女子,头上梳着高高的飞天髻,眉眼精致如画,一双玉手持着一支洞萧,轻轻的吹奏着一曲《平沙落雁》。风吹来,那女子天青色的衣袂随风飘动,似乎便欲随风而去,直如仙子下凡一般。 萧声淡远而苍劲,隔着一段距离,但越显出曲子的悠远绵长。听者仿佛身处秋江之上,宽阔的江面水流清清,流过清浅的沙洲,头上天青云阔,有南回的雁群经过江面起落轻鸣,不同于前面舞乐的妖娆多变,此曲辽阔而壮丽,令人耳目一新。 众人沉浸在曲声之中,到女子最后收音,席间一时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才有人鼓起掌来,一时掌声雷动。那女子微笑着向上座盈盈一拜,皇帝从乐曲的沉醉中醒来,他柔声道:“朕是在想,如此动人的萧声,定不会有别人,果然是权嫔。” 未多时,权嫔走进阁中。 皇帝笑道:“多日不闻爱妃的萧声,越发进益了。古有弄玉吹萧,如凤鸣之声,爱妃技艺不遑多让。 “妾身多谢皇上夸奖。”权嫔微笑道。 之前表演的几位妃嫔的脸色瞧见皇帝的样子,一个个脸上不大好看。郭昭仪掩了嘴悄声道:“看样子,今日还是权嫔拔了头筹。” 般若也是如此认为,权嫔敢压轴表演,果然艺高胆大。再观之前开场的张贵人,脸色更是极为难看,她的笛音被权嫔的萧声一比,高下立分。如今只是不得不随众人赞赏权嫔。 般若转过眼神,只见皇帝看着权昭仪的眼光带着赞赏,心中不免涌起一点酸涩。这后宫之中一向人才辈出,若以欣赏的眼光来看,这些女子春兰秋菊,各有其美。只是如今自己身在后宫,身如棋子,心中却不由悲凉。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又有几个能独得恩宠,自己这几日被皇帝哄得欢喜,如今想来其实还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热的茶水久置后早就凉透,那凉意从口入喉,一直下到心里。 宴罢各自回宫,但大家都在关心,皇帝当晚会留宿在哪位妃嫔的宫中,是将绿腰舞跳得魅惑风情的夏美人,还是最后一曲萧音惊四座的权嫔。 只是没想到的是,皇帝去了长春宫。 般若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淡淡地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是有些意外。她以为今日皇帝应该会召幸权嫔,因为那一刻他眼中的柔情让她很不是滋味。所幸皇帝去的是长春宫张慧妃处,这样自己的心里还好受一些。 春宴之后不久,便是安王大婚。因安王妃为徐氏女,皇后的亲妹。皇后对安王妃的册封大典极是用心,尚宫局更不敢怠慢,一干纳征、发册等事,先定好预案交皇后定夺。皇后谨慎,依着先帝时亲王大婚的例子再三斟酌,既怕为幼妹超了定例被人嘲笑,又怕典礼太过简朴,伤了徐家的颜面。倒是皇帝知皇后心疼幼妹,便下旨命尚宫局并鸿胪寺各部将安王婚典一应之事依皇太子之例操办, 迎亲当日,徐皇后一早便起来更衣打扮,等待安王妃入宫。一直有宫女及时向皇后禀报:安王到徐府了,安王妃凤轿仪仗出发了,安王与安王妃入宫了。 “姐姐也太紧张了,当年我嫁给代王时,也不见姐姐如此操心。”徐华容听着宫人一次次地进来禀报,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那怎么一样?华颜年纪小,你和她比什么。再说当年你出嫁的时候,父亲、母亲他们都在,哪里要我操心。如今华颜出嫁,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大哥哥、增寿又……徐钦年纪小又是晚辈,哪里经过这些事。还不是得我多操些心。只是我身为皇后,却不能回家为华颜送嫁,也不能为她铺床。”徐家徐辉祖、徐增寿与徐家三姐妹同是一母所出,只是如今只剩徐家三姐妹了。 “姐姐放心。姐姐嘱咐我去安王府铺床陈设的事,我都安排妥贴了。再说姐姐忧愁什么呀,华颜入了宫不就得来坤宁宫给姐姐进茶,不就马上见上面了。”按例应是新娘的母亲去新房铺床陈设,母亲不在,便由新娘的姐姐或嫂子代劳的。 “就是让你安排,我才不放心呢!”徐皇后瞟了徐华容一眼。 “姐姐还当我是孩子不成,我自然有分寸的。说起来咱们三姐妹嫁给他们朱家三兄弟,说来说去还是姐姐最有福气。” “福气?”徐皇后苦笑。 “是啊,姐姐如今是皇后,可是一国之母。”徐华容一脸艳羡地道。同是嫁给皇子,可如今的身份可是有天壤之别。 皇后摇头,她有时真的羡慕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受父母宠爱,被娇纵着养大,一向任性妄为。从小她可以为了讨要一根庶妹的簪子向父母耍赖,后来她可以因为代王要纳妾而理直气壮地告状,完全不管什么祖宗家法,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但自己呢,从小知道自己身为徐家长女,身上有家族的重任,做女孩儿时忍让妹妹,照顾家人。嫁了人后遵从三从四德,对丈夫纳妾封侧妃拉不下面子只能装大度。结果呢?丈夫对自己只有敬重,没有爱意,甚至想为了一个贱婢便要与自己和离。若不是先帝当年坚决不允,为此龙颜大怒,申斥了燕王,只怕自己连王妃的位置都保不住。旁人只看到眼前的风光也就罢了,没想到连亲妹妹都说自己福气好!当年自己咬着牙熬过的那些岁月谁又看到了?谁又来帮助过自己?想到这里,皇后只觉心中更是郁结。 “娘娘,宫里的几位娘娘都到了。”小宫女进来禀报,打断了皇后的思绪。亲王成婚,宫中高品阶的妃嫔都会到场。 “华容,咱们也差不多该走了。”皇后扶着锦画的手站起来。她今日穿着着大红团龙大衫的燕居服,光彩夺目,很有一国之母的气度与威严。 徐华容忙答应了一声,跟着皇后出了殿,一同上了皇后的銮轿。到了奉先殿时,只见几位太妃也都到了。这几位太妃都是先帝后期的宠妃,只是年纪都比皇后还略小个几岁,只是毕竟是先帝的妃子,辈份摆着的。徐华容说不得,只能一一见礼。皇后与众太妃其实也不大熟悉,坐下后便略聊几句家常罢了。 不久,皇帝也到了。只见他一身绛红色皮牟服,头戴缀五彩玉的皮牟,宽肩蜂腰,更是显得雄姿英发。众人纷纷上前见过礼。 没等太久,便有宫女喜气洋洋地进来禀报道:“安王与安王妃觐见。” 徐皇后长姐如母,对华颜是格外疼爱,不由瞧了瞧皇帝,皇帝点头道:“快宣。” 没一会儿,只见赞引领着一对璧人从东门进来。此时安王夫妇已在奉先殿中依礼祭拜了先帝先后。 只见安王一身青衣冕服,两肩绣龙纹,外披素表朱里的大带。面如冠玉,正是一相貌堂堂的好男儿。身边的安王妃则是头戴镶宝嵌玉的纯金九翟冠,身着直领对襟的大红色宽袖大衫,外披织金云霞凤纹深青色霞帔,娉娉婷婷。 进了殿门,安王安王妃听从赞礼向皇帝与皇后行礼。 赞礼奉酒爵上来,帝后象征性地饮了一口,赞礼再奉,三奉。安王夫妇再拜,三拜,平身。宫廷礼仪繁杂,皇后瞧着幼妹还一脸稚气的模样,心中又是欢喜又有几分酸楚。安王夫妇依律行礼。 礼毕,安王夫妇再向太妃及各到场的嫔妃一一行礼。 有品级参加的嫔妃本就不多,皇后看了一圈没瞧见颐贵嫔,不由低声问道:“颐贵嫔怎么没到?”不等宫女答话,皇帝道:“颐贵嫔身子不适,朕让她不要过来了。 “皇上真是体贴。”皇后有些拈酸道。 “不是朕体贴谁,只是皇后近来忙于安王的婚典,无心他顾罢。”皇帝淡淡道。 皇后脸上一僵,心中添了几分怒气。这么些年,皇帝对皇后虽没有感情,但一直颇为包容。但这几年,从权嫔入宫后,只要事涉权嫔、颐嫔几个,皇帝对皇后却不那么客气。 皇后紧紧握住了双手,险险将手上的黄金指套给拧断了。只是今日是小妹大婚,皇后只有将怒气生生咽了下去。 正是春光明媚的时节,午后时分正是春困绵绵,般若抱着软垫刚想略眯一会儿,刚合上眼,却听外面通报,皇帝来了。般若忙起来,到门外接驾。 皇帝匆匆地进来,见了般若笑道:“怎么又出来了,轻枝说你睡了。” “妾身只是有些困顿,并没睡呢!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只是过来和你说个事,明日下午别安排事。”皇帝拉着她的手笑道。 “是。”般若听他说得有些蹊跷,点头答道。 “打扮地漂亮些。”皇帝笑道。 “皇上是嫌妾身容貌丑陋吗?”般若假装生气道。 “朕的颐嫔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皇帝捏捏她的脸。“我走了。” 说罢,皇帝便匆匆走了。般若见他来去匆匆,更是一头雾水。前几日,安王大婚,按例,她也要参加的,但皇帝临时让她不用去参加了。今日又这样来一出,也不知皇帝卖的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