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龚的命令陆霁斐是不得不从的。
腊月日是冬季最冷的日子。溯雪纷扬窸窸窣窣的覆盖而落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陆霁斐身披大氅身姿纤瘦的行走在房廊内。房廊两旁挂着大艳红色琉璃灯瑰丽的灯罩上被覆一层残雪晶莹剔透,恍如白玉软糕。
“陆少爷。”绿芜提着灯笼,静候在主屋门口。看到陆霁斐前来赶紧上前道:“大夫人吩咐,毕竟男女有别,虽同住一屋但却还是要分房安歇的。”
陆霁斐面无表情的点头跟绿芜进了屋子。
屋内烧着炭盆,角落的红木案几上摆着熏香。满目望去粉软的藕粉色锦帐珠帘精致的布偶玩具妆奁盒子内置着的珠钗玉环与上好的胭脂水粉。这是姑娘的闺房。虽然这位姑娘尚小但却依旧不能掩饰其内的温香软玉。
陆霁斐想起那只粉团子年纪小小便初显媚态。假以时日,该不知是何等风姿艳艳。
不过如今再怎么看,也不过就是个小娃娃罢了。
陆霁斐歇在暖阁内。小苏芩睡在碧纱橱里。
两人隔着一大段距离但陆霁斐却能听到那小东西软绵绵的撒娇声哼哼唧唧的让那两个小丫鬟哄着吃药。
“三姐儿,乖,该吃药了。”
“不吃。”粉团子缩在被褥里,小小拱起一团。
绿芜道:“陆少爷来了,您若不吃药,苏老大人可是要将人赶走的。”
粉团子哼哼唧唧的依旧窝在里头,半响露出一张脸来。双眸红红,湿漉漉的泛着水渍。头上的双髻被解开,细软的发丝贴着面颊,软绵绵的衬出那张小嫩脸来,被憋得红通通的就像颗粉桃子似得可爱。
绿芜看的心软,却还是得哄这小祖宗吃药。
“三姐儿,吃了药,奴婢就给您用蜜饯。”因着双耳打了耳洞,所以这药是必须吃的。
小苏芩噘着小嘴,一双小胖手揪着绵软的藕荷色被褥,露出十个肉旋。
“我要少恭哥哥来喂。”
“这……”绿芜正犹疑间,红拂已经应声,去请了陆霁斐。
陆霁斐正站在木施前褪外衫。他只是小住几日,所以并未带什么东西,洗漱过后便准备歇了。
“陆少爷。”红拂比绿芜年纪稍小些,十二三的豆蔻少女,情窦初开,看向陆霁斐时双眸熠熠,面颊泛红。
陆霁斐看惯了这些小丫鬟们的这副模样,只淡淡道:“嗯。”
红拂磨磨蹭蹭上前,扭捏着身子,梳着双苞头的脑袋垂的很低。“三姐儿要陆少爷过去喂药。”
陆霁斐面色不变,道:“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
红拂急了,“陆少爷……”
“请回吧。”陆霁斐掀开锦帐,弯腰坐上去,双眸微阖,神态沉静。陆霁斐不似旁的少年那般活力四射,他的性子更为沉稳些,单只坐在那里,便莫名的显出一股震慑之意。
就像是天生的贵人。
红拂咬紧了唇,暗暗往后退一步。
那头,小苏芩怎么都不肯吃药,绿芜见那玉碗里头的药都要凉了,便赶紧亲自去请陆霁斐。
“陆少爷。”
陆霁斐已躺入床榻,眼前是遮的严严实实的墨色锦帐。
绿芜站在锦帐外,声音清晰道:“陆少爷聪慧,应当明白苏老大人请陆少爷过来三姐儿这处歇息的意思。”
锦帐内毫无动静,绿芜静等片刻,终于听到一阵窸窣穿衣声。
墨色锦帐被挑开,挂在银勾上的流苏坠子轻晃,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拨开帐帘,少年掀开被褥,穿着亵衣亵裤的劲瘦身影缓慢而出。
绿芜面露喜色,赶紧上前替陆霁斐披上外衫。
陆霁斐穿戴完毕,随绿芜入碧纱橱。
暖炕上,那只粉团子歪歪斜斜的抱着布老虎哼唧,玉耳上挂着一对小巧精致的银耳坠子,应当是怕耳洞再长起来,所以强行给戴上去的。
粉团子似是先前哭的厉害,这时候双眸红通通的蕴着眼泪珠子,一副受尽了委屈的小模样,好不可怜。
“少恭哥哥。”粉团子抱着布老虎,一头软发稀疏干净,微微汗湿贴在粉颊上,说话时小嗓子软绵绵的透着委屈。
藕荷色的被褥从暖炕上掉出来一半,露出粉团子穿着绸缎面亵裤的小腿儿。白嫩嫩的圆胖,小小可爱一只,就像从画里跑出来的年娃娃。
这时候的陆霁斐总算是有些明白,为何那些人都喜围着这个小东西转悠,还任由她骑在他们头上趾高气扬。
这般粉雕玉啄、软绵绵的小东西,确实是让人招架不住。
“陆少爷。”绿芜取了重新温过的汤药来,递给陆霁斐,轻声道:“三姐儿不喜吃药,还望陆少爷多劝劝。”
对于陆霁斐,绿芜其实是放心的。别看他年岁小,但做事沉稳,是个值得托付的少年郎。
陆霁斐端着药,撩袍坐到暖炕旁的实木圆凳上。
粉团子噘着小嘴,哼哼唧唧的往后躲,就是不愿意碰那碗药。
陆霁斐轻启薄唇,清俊面容上略显出一股少年稚气,带着一股纤瘦干净,就似蒙白的月色般撩人。
“吃药。”
“不吃,苦。”小苏芩揪着布老虎的耳朵,越发的往暖炕里头缩。
说实话,这小东西哭起来的模样,倒是比平日里更可爱了几分。
陆霁斐看一眼神色紧张站在一旁的绿芜和红拂,掀了掀眼皮,“得罪了。”
话罢,他伸手,一把拽住那只粉团子拉过来,掐着那小嘴儿,径直就将一碗药给灌了进去。
“唔唔唔……”
“三姐儿……”绿芜面色大惊。
“吃完了。”陆霁斐敛袖,将手里的空药碗往旁一置,略一停顿后拿起一颗硕大蜜饯往那粉团子的小嘴里一塞,成功止住了那道欲出喉的嚎哭声。
绿芜和红拂愣愣站在那里,看着少年如来时般轻飘飘的去。
小苏芩的眼睫上挂着两大滴泪珠子,要掉不掉的卡在那里,就像她要嚎不嚎的卡在喉咙里的惊泣声。
“这,这法子倒是挺好……”屋内寂静良久,红拂突然道。
绿芜掐了人一眼,上前将苏芩搂到怀里。
粉团子小嘴儿鼓囊囊的含着那颗蜜饯,白嫩面颊高高鼓起,双眸湿漉漉的看向绿芜。
绿芜心软的厉害,但私心里却觉得,方才陆少爷使得这法子,倒还真是不错。
……
夜半时分,天气愈寒。
屋内的炭盆熄了,陆霁斐听到一阵动静。他霍然睁开双眸,里头清明一片。
屋里并未熄灯,陆霁斐起身,拨开锦帐,很清楚的看到碧纱橱后那只粉团子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模样。
绿芜和红拂轮流值班,歇在暖炕旁的榻上。
现下正轮到红拂值班。不同于绿芜那般警醒,红拂睡得很香。
屋内因着失了炭盆,温度迅速流失。小小槅扇上挂着厚毡,被掀开一条缝,细冷的溯风呼啦啦的往里灌,粉团子睡得红扑扑的小脸上被卷过一层软发。
陆霁斐静坐片刻,抬手取下墨色锦帐银勾上挂着的玉佩,然后往里一掷。红拂被敲醒,她捂着额头砸吧了一下嘴,然后翻了个身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