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劫后余生(1 / 1)尤有花香首页

于西保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所有在里面忙碌的医生和护士都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可意识到之后要面对的窘况,马上不约而同地吧目光齐齐聚拢到主刀医生脸上。  主刀医生刘主任今年五十三岁,个头不高,但体魄雄伟,一双修长笔直的手生来就是为了手术而生.他从医三十年来,大大小小的手术已经做过无数个,像今天这样的还是头一次.此时,他的额头上挂着一层细密的汗水,面色十分沉重,刚换完了衣服抽根烟的功夫就被院长一个电话催命似的催过去。  隔着院长室门上的玻璃,刘主任先是往里扫了一眼.办公室里除了张院长,旁边的沙发上还端坐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子,带着一副无框眼镜,面容沉静,目光却如鹰般的犀利。从走廊另外一边疾步而来的是那个他不太熟的麻醉师,看到他露出明显的迷茫。两人互相点头,一起推门进入。  刘主任毕竟有二十多年的临床经验,但这次是百年难遇的状况,虽然心里没底,也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慌张,如实汇报当时的情况:“张院长,这种病人在手术中醒来的情况我们从来没有碰到过,所以当时确实护士慌了神,不过麻醉师及时赶到了,病人处在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大概30秒钟左右。”  张院长没有说话,目光看向麻醉师,那个他特意从市第一医院挖过来高材生。  麻醉师赶紧解释:“一切都是按规操作的,我接到病人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清醒的意识,况且考虑到病人在意外中已经失血,也不允许麻醉过量,这样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刚刚我已经快速地将所有的数据都对比排查过了,并没有任何操作失误。为什么病人会在开颅过程中苏醒过来,我们现在也没有准确答案,之后会在国内外搜集医学案例,再等病人情况稳定后检测下各项指标,希望能得出个合理的解释。\"  张院长点了点头,看看旁边坐着的男子说:“老聂,这种情况也十分复杂,不能马上给出合理的解释,我们也先别急,还是等些时间吧!”  那男子点了点头,礼貌地跟麻醉师说:“谢谢洪医生,那麻烦有了结果后请快速告知。这样会对病人造成任何心理伤害吗?”  张院长再转头看向主刀医生:“刘主任,现在病人情况你给老聂详细说说吧。”  “车祸后颅内出血的情况很复杂,而且当时病人在外地,虽然有病例和那边医院的诊断结果,都说病人情况相对稳定,可以承受高空飞行,但我并不这样认为。病人刚转到我们这里就开始出现颅内出血,情况非常紧急,我们尽最大可能做好了对接,马上就安排了手术。术后,颅内出血已经止住,可见的淤血基本清除,手术是成功的,接下来需要在ICU观察24小时,如果病人不再出现新的出血点,情况稳定了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手术过程中,病人在恢复意识的短暂时间里情绪有些激动,不排除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当时的情况而受到一些刺激,但目前这只是猜测,不管怎样,经历车祸等以外后,按常规我都建议病人状况稳定后接受心理疏导。”  聂姓的男子听到这里情绪变得十分激动,嗖地站起身,然后身体摇晃了下又跌坐回沙发上,张院长十分紧张,从椅子上一个箭步跨过去,扶住了他的胳膊。嘴里叨念着:“老聂,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得克制点。。。”  聂启善虽然极力压抑着,可脸上已经表现出来明显的痛苦表情,刘主任和洪医生对视了一下,彼此心中有数,长舒一口气。  来之前刘主任已经做好了任何迎战病人家属的准备,可没想到这位家属跟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人看起来浑身透着一股儒雅,多半是做学问的人,比较冷静。他行医这么久以来,这是见过的病人家属中最克制的了,碰到别的家属,这种情况说不定不分青红皂白,当时就已经对那个惊慌失措在手术室外喊麻醉师的护士大打出手了。  刘主任等聂启善缓了缓,脸上的红潮褪却了些后,继续说:“车祸过程中病人也有可能受到一定程度的刺激和心理创伤,我了解了一下,那是一场重大的交通事故,所以心理疏导是必须要做的,但并不一定说明病人会有问题。而目前看来,手术效果不错,病人的情况还是很乐观的,聂先生您先别太激动,您血压有点高,我相信您应该一直有吃降压药,但是效果不太明显。。。”  聂启善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目光又重现锐利。张院长摆了摆手打断刘主任,说:“老聂的问题我知道的。”然后转头跟聂启善说:“老聂你先好好休息吧,老于也马上就赶到了,现在情况乐观比什么都好啊。”  聂启善赶回到ICU病房外的时候,妻子谢芳坐在走廊的椅子里,身子瘫软在椅背上,看到他就抹了一把泪,儿子聂远正站在玻璃窗前紧蹙着双眉往里张望。顺着儿子的视线望过去,病房里的外甥于西保孤零零地平躺在病床上,整个头部包满了白色的纱布,双目紧闭,面部和胳膊上遍布着细小的伤口,看着触目惊心。聂启善咬紧牙关,勉强收敛自己悲伤的情绪,走到妻子身边挨着她坐在。  而此刻的于西保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这一切,相似的梦境不停地重复纠缠着他。他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始有了些意识,又觉得头疼欲裂,额头上仿佛压了一块大石,眼皮也无力抬起。他感到有人往他的嘴唇上涂着轻轻凉凉的一种液体,他想用舌头舔一舔都办不到,他也就放弃了。又过了好久,他再次挣扎了一会儿,也只是微微眯着眼睛,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而苍白的,只是可以感到有些人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动,然后听到两个男人夹着愤怒的低语。他叹了一口气,再次睡过去。  三天后,于西保终于清醒,当时父亲于珩微就坐在病床前仔细地读着一本书,抬眼看到他醒了,眼角一弯,嘴角挂着笑意地问:“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  于西保张了张嘴,觉得喉咙很紧一时间发不出声来,于珩微拿过旁边的水杯,用胳膊稍微托起于西保的后脑,让他润了一小口,然后轻声解释着:“你刚动过手术,先别急,慢慢来。”  于西保眨了眨眼,听话地随着父亲的动作,又喝了几口水。于珩微把儿子的头又小心地重新安置在枕头上。  于西保感到嗓子终于润了些许,尝试着可以说出话来,声音却哑的厉害:“我,记,得。”  儿子说话虽然不甚清晰,但于珩微听懂了,心里跟着万分诧异:“你,你是说你记得,记得手术当时的状况?”  “嗯,很,很短暂,模糊,听到。。。一些说话声。。。而已。”  于珩微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问:“那时候害怕了没?”。  “没有。。。手术,结果怎么样?”  于西保看似十分平静,并不担心。可这让于珩微则更加的不放心,如果儿子表现激动那才是正常的,这样平静让他心里更加忐忑。  “手术很成功,西保,你现在还虚弱,先别想那么多了,回头再慢慢了解。。。”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一下脸色蜡黄的儿子,小心翼翼地继续说:“我出去给你大舅打个电话告诉他一下你睡醒了,他都不敢来看你,你知道他心疼你的。。。”  于西保无力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然后闭上眼,说:“好,告诉他我没事了。。。他要是不放心就自己来问我一个关于超导的问题,我肯定能答出来的。”  于珩微终于松了口气,嘴角不觉漾出一丝笑意:“你这孩子,伤成这样还有心情说笑!”  于西保又重新睁开眼,一个想法掠过脑海,又问:“爸,我随身的物品找得到吗?”  “我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了,车子最后。。。” 于珩微说到这里马上顿住,转而继续说:“行李毁坏的挺严重,衣物什么的我觉得也无所谓,手机和相机什么的还没有消息,我明天再打过去追问。”  于西保垂下眼皮不再说话。  “累了就再睡会儿吧。”  “爸,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人。”  于珩微眉心一抖,紧张地盯着儿子问:“哦,什么样的人?”  于西保并不作答,继而又说:“能帮我买部手机吗?我还要原来的号码,得去补个卡。”  于珩微点了点头:“好,今天晚了,我等下回你公寓去取身份证然后明天就去办理,你先好好休息。”  于珩微是个老学术,做事情思维缜密,有的是耐心。儿子手术醒来一共就跟他说了几句话,其中里面提到了一个人,然后破天荒地求他办事,要买部手机找回原来的号码。可见那个人肯定很重要,他也不敢多问,更不敢怠慢,如果儿子现在说要一块恐龙趾骨玩儿两天,他都会考虑是不是会去单位偷着拿出一块来给他。当时车祸后,他接到儿子于西保电话的时候,心中百感交集,很多年了他都不曾体会这种儿子需要他的感觉了,现在一切犹如失而复得,内心的那份狂喜让他有些无措。  于西保第二天被换了病房,舅舅聂启善活动了两天,动用了很多关系,终于给他安排到了单人间,其实于西保对这个并不在意,他知道舅舅只是在尝试弥补他,所以也并没有拒绝。  于珩微办事麻利,中饭前已经买好了一部崭新的手机并办了一张新的手机卡,还很细心地拉了整个月的通话记录的单子,这样大部分的联系人号码也都能找回来。  于西保还清晰地记得那个号码,拨通了打过去却是关机的。他想,可能她现在不方便,或者手机没电了,眼下他也只能等待,等待她打回给他。  这样过了一天,依然毫无音信,快晚上的时候收到一条短信,是沈悦来。  “小四,你感觉好些了吗?我得到消息的时候真是吓死了!”  于西保不喜欢写短信,觉得浪费时间,平时谁发给他短信,他都马上打电话过去,可现在这种状况,他也只能妥协,手指笨拙地在手机上打着字。  “没有。。。”还没打完字,手一抖就按了发送键。  果然沈悦来的电话也随后就打过来,于西保按掉,再把剩下的短信写完后发送:“没有大问题。”  沈悦来又回过来短信:“都开颅了还没有大问题,什么是大问题?”  他又写:“别担心,我脑袋够硬,这是小。。。”  短信写到一半,他停住,觉得有些怪,这并不是他说话的口气,可这句话似曾相识,萦绕在他脑海里,现在第一时间跳出来,似乎记忆里某处有一个人这样说过,而他甚至可以隐约闻到一股香气,混合着消毒水的类似于紫罗兰的淡淡的味道。  他尝试着去回忆,去寻找,那就在大脑的某一处,似是拓手棵及,却有总是差了一点。这个时候忽然觉得累,头也开始疼,胸口憋闷。放下手机,一股很强的拉力似乎把他在往某一处拉扯,感觉头也跟着不断胀大,仿佛马上就爆裂开来,他眉头紧蹙,双手不住地颤抖。正走进来的聂启善看到外甥一张脸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来,马上慌张地转身大声喊着医生。  于西保无力地闭上眼,试着让自己尽量不去想那难忍的疼痛,调节着呼吸频率。  混乱的脚步声响起,胳膊上马上传来凉意,然后疼痛才慢慢离开,紧攥的拳头逐渐舒卷开来,他重重喘息,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朦胧里,他听到医生低声呵斥着:“谁允许你们给病人用手机了?简直乱弹琴。。。”  于西保睡了好久,第二天下午才醒来时他心情很好,因为终于记起了那句话是谁曾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