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仍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听到风鸿名说这句话,山旷轻轻笑了起来。 他说「会让你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 「可这件事只有山师伯能够解答……」风鸿名急急道,「您与王师伯年纪相仿,当年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您不过束发之龄,要如何帮助刘道子传递消息,而他——」 「而他也并无理由如此信任我,对吗?」山旷接过话头,随后他又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并没有参与当年的事情。」 风鸿名有些不可置信「但是您明明……」 山旷接道「昨夜刘师叔会出现在泮桥——我猜测王渊并不知道你们约定的地点在泮桥,因为他的来信上约在了竹林——的确是我知会他的结果,这不过是因为,我早就已经知晓了当年泄露进入霁雪宫方法的人是谁。」 「师伯早知道是刘道子,为何不肯开诚布公呢?」 这话出口,风鸿名猛然发觉山旷已经给过他答案:为什么傅一心准许他进入霁雪宫,甚至给了他掌道弟子的身份。因为有些事情,是霁雪宫中人无法做到的。 秘密之所以变成了秘密,自然是有原因的。 「这几日我会让王渊去一趟中都,掌道约莫也需要个帮手。」山旷闭了闭眼睛,站起身来,「你若再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找我便是……」 风鸿名跟在他身后出了房门「虽然我并不是霁雪宫中人,可如今也是掌道之徒……」 「难道您真的打算留在霁雪宫,再不回中都去了吗,太子殿下?」 正午时分的称经堂内并没有其他人,空荡荡的回廊上安静得过分,风鸿名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山旷见他只是停下脚步默默不语,有些好笑道「你这身份虽然惹人疑惑,可要猜中却也困难,我也并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学宫中如今只怕许多人也不记得了,康无盈正是我师父。」 原来竟是这样,风鸿名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却又疑惑「可是听师父所说……舅父与霁雪宫关系并不好?」 「这件事情你应当去问你师父,」山旷想了想,「或许宝雁也该知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正堂偏门前「若你午后没有别的事情,不如留下来帮帮我?宝雁不在,这些事情做起来虽然不复杂,却很费时间。」 风鸿名点头,跟着山旷走入正堂,又听对方自语「按说也该到了,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对方话中何意,就听到远远有人喊了声「小洪」,抬头张望一阵,才看到皇甫希正站在门边冲他招手,仿佛两人已经许久不见一般。 明明几个时辰前才各自分开。 虽然在心底偷笑,风鸿名还有些顾及站在身边的山旷,直到皇甫希几步跑到自己面前,才微笑着招呼道「我料想林师叔不在,总要找人来替自己的。」 「可是宝雁走得太急,连时辰都没说清楚!」皇甫希堆着笑去看山旷,「山师兄也是刚到,看来我也不算来迟?」 山旷已经在桌案后落座,听到这句话便笑道「恐怕宝雁同你交待的时候,你心中记挂着别的什么事情吧?」 说者无意,听者却是另有计较。皇甫希站在风鸿名身边,借着两人身量不同,悄悄在山旷瞧不见的地方拽了拽对方的衣角。风鸿名自然明白她心中想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傍晚时分时众人便将书籍打点清楚,上午曾给风鸿名指路的那名博士还夸奖了两人了几句。山旷见天色渐晚,便叫他们早些回去。风鸿名原本还有些犹豫,后来皇甫希说阮清玄晚间要蒸果子,硬是拖着手将他拽走了。 风鸿名也拗不过她,只好对山旷告辞「多谢师伯今日指教,还望师伯保重身体。」 「好,快去吧。」 离开称经堂之后皇甫希只是闷着头往前走,风鸿名看她满脸紧张的神色实在有些装不下去了,拉住她在路边站定,随后笑着说「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按照王师伯说的那样,去山师伯那里偷信了吧?」 「小洪肯定不是这样冲动的人啦,可是……」皇甫希欲言又止。 风鸿名替她接上后半句「可是你又怕山师伯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怕我是不是正在被他盘问?」 这话说得还算含蓄,但皇甫希仍旧红了脸「我也并没有信不过你……」 「我明白,」风鸿名笑着长出一口气,「昨晚我在王师伯面前说出刘道子的身份,你会有顾虑也正常。」 「不是的!」皇甫希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明心中的想法,有些烦躁地踢开了地上的小石子,「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学宫里的夫子们人都很好……我并不是想要包庇什么,只是不想……」 抬头看到风鸿名仍旧含笑看着自己,她又好像泄了气,自暴自弃般嘟囔着「不想随随便便给人定罪……好啦你想笑就笑嘛!」 风鸿名赶忙辩白道,「我可从来没想过要笑你,会来这里找山师伯也是因为——」 「王师伯(王师兄)最后说的话太奇怪了。」 皇甫希一愣「果然你也发现了?王师兄既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传递的消息方法必然不算特殊,可是刘师叔目盲,如何能够读懂送来的消息?」 「不错。」 「果然……」 「你……不问我从山师伯那里知道了什么?」风鸿名有些好奇。 皇甫希摇头「就算我问了,你也不会说实话的。」 「为什么?」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皇甫希抬头直视风鸿名,「我并不是心中藏得住事情的人,尤其对亲近的人。」 接着她又道「何况这件事情还牵扯到学宫里许多我尊重的长辈……」 风鸿名一时语塞,随即苦笑「你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 「是吗,」皇甫希挑眉,「听上去并不是在夸奖我……」 没想到风鸿名故意做出个苦恼神色说道「可是我的母亲告诉我,女孩子们有时喜欢奉承多过夸奖。」 皇甫希冲他摇了摇手指「可惜并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想要奉承的。」 「那你呢?」 「我呀……」皇甫希转转眼珠,「我现在只想快快回去,免得糕饼都被王渊师兄骗走了……」 王渊当然没去骗糕饼吃,他正坐在称经堂正堂旁边的一间小屋中,面前摆着一盘下了一半的棋,而这半盘棋他已经下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正在等人。 「原来你宁可同自己下棋,也不愿意来帮我做点正事。」 听到这句话,王渊并没把视线从棋盘上移开「这盘棋只下了一半,若是你愿意同我下完它便再好不过了。」 说话间那人已经坐到了他旁边,手中一支竹筒正递到他面前「我找你也是有正事,不是来下棋的。」 「下棋也可以是正事,我以为你早知道。」 山旷扫一眼他面前的棋盘「我不常下棋,自然不懂你那些歪理。」 「呵,」王渊轻哼一声,「果然是呆子。」 可他还是接下山旷递来的东西「明日我便要启程?」 山旷「嗯」了一声,随后竟然拈起一子放在了棋盘上。 「怎么这么急,」王渊拨弄着一颗棋子,「该不是老头子那边有什么事你又瞒着我?」 山旷并没说什么,反倒继续在棋盘上落子,不多时已到收官。 「好好一盘棋,叫你下成这个样子。」王渊看不过眼,伸手拂乱了棋局,开始收拾棋盘,山旷便也来帮他将棋子一颗颗分开。 「也不知你当年是如何赢我的,」王渊掂了掂手中的竹筒,「就只有一封信?」 「你若不信,现在拆开看看就是了。」 王渊白他一眼「用不着激我,等到了那人手上我一样能看到。」 「那自然最好。」 说罢山旷便要离开,王渊将最后一颗棋子丢进棋盒,也站起来拦在他面前。 「还有事情?」 王渊转头看向窗外,半支夹竹桃在夕阳中被染上了一点血色。 「康无盈从中都回来了。」 「不错。」 「你……」王渊长叹一声,「我不在,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