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心情很好，一路哼着歌回家。许家住的是农村宅基地自建房，许母没在外面打工，在临街的门面开了一家小卖店，卖些烟酒日用品什么的，，前来光顾的多是街坊邻居，生意不温不火，自家的地方不用租金，还算过得去。　　　　到饭点了，一个顾客也没有，许母正在厨房为晚餐忙活。　　　　“我回来啦。”许宁边说边绕过高高的柜台，径直走入后面的小客厅，随手将书包往沙发上一丢。年仅六岁的妹妹许静正盘着一只脚坐在沙发一隅，另一只脚在沙发底下晃呀晃的。　　　　“姐～”许静抬头看了一眼，含含混混地叫了一声，便低下头继续埋头苦吃，在小吃货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眼前的食物来的更重要。　　　　“HELLO，小甜果。”许宁和这个妹妹差了十岁，巨大的年龄差距让许宁拥有绝对话语权。许宁有空的时候会陪妹妹玩一会儿，趁机花样百出地给她取一些可爱的小绰号。甜果，是一种棕褐色的地方甜点，软糯弹牙。许静打小就和许宁不一样，她一点都不安静，过分的活泼好动，对户外活动情有独钟，矮墙，田野，经常出现她跳脱的身影。皮肤自然被晒黑了，和许宁白净的肤色刚好是两个极端。许宁自认这个绰号还是很妥帖的，深刻地总结出了许静的精髓。　　　　许静对此无法反抗。　　　　六岁的许静眼泪汪汪地抬头，手上也没停下，依旧一刻不停地往嘴巴里面塞吃的。　　　　许宁笑嘻嘻地上前：“怎么啦？”　　　　凑近看，才发现小萝莉正在吃蚕豆。家里的小卖店对于年幼的许静来说是个宝藏一般的存在，里面有很多廉价美味的零食，许静经常会偷偷地猫一点吃。像现在吃的这种蚕豆五毛钱一包，吃起来又香又辣，许静小屁孩一个，第一次吃被这种程度的辣刺激得眼泪汪汪。　　　　“好辣！不敢再吃了！太辣了！不敢再吃吃了！”许静自顾自在那边碎碎念，嘴唇已经红嘟嘟的，想放弃又有点舍不得。她一边嫌弃地摇了摇头，一边却顽强地将蚕豆一粒一粒往嘴巴里送，“不敢吃呀不敢吃。”　　　　那摇头晃脑，却仍紧紧巴着蚕豆的模样让许宁“咭”地笑出声。许宁奔进厨房，一声妈叫得震天响：“妈，饭做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再炒个菜。”许母也不要许宁帮忙，把她赶出厨房，“别站在这里，挤。快去洗手。”　　　　许母把炒好的菜端到饭桌上，看到许静仍然忘我地沉浸在零食当中，便吆喝一声：“吃饭了。吃饭前净吃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许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一会再吃。”许母惦记着炒菜，也没功夫与许静计较，于是使出杀手锏，“快过来，不然好吃的都被姐姐吃光了。”　　　　这句话比什么都有效，许静立刻蹭地下地，她把那包蚕豆藏起来，一边嚷嚷着说：“等我，等我。”她肉胳膊肉腿的，动作却很灵活，按着椅子一撑就爬上来了。　　　　许宁逗她:“蚕豆分我一点，好不好？”　　　　“已经没有了。”许静瞪圆了眼睛，小手笨拙地举着筷子，认真地说，“不好吃的。”　　　　许静藏那些五花八门的零食藏得很严实。家里辟出一间做小卖铺，住房的面积自然就小了，许静和许宁一个屋，许宁愣是没发现窝藏零食的地点，只是床底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瓜子壳，或者果核。　　　　“小气鬼。”许宁捏了捏妹妹的鼻子，开始蹂.躏她肉嘟嘟的小脸蛋。　　　　许静抗议地大叫:“妈！妈！”　　　　许母早就司空见惯了，她炒菜的手不停:“好啦好啦，吃饭的时候就不能安静一点吗？你，让着妹妹一点。”　　　　许静冲许宁做鬼脸，许宁帮许静夹了一筷子她夹不到的菜，许静咧嘴一笑，两人握手言和。　　　　许父回来的时候，许宁提了一嘴择校生的事。　　　　“现在分数不够也能上高中吼？算买的？要多少钱？”　　　　“六千。”　　　　“吼，这么贵。”　　　　许父许母文化水平都不高，所以许宁这个年纪便乾刚独断，在升学的问题上可以自己拿主意。那时重点中专还有分配一说，小地方观念比较落后，总觉得女孩子不用读那么多书。许宁不为浮言所动，她一早就下定决心考高中了，虽然她当下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何如此笃定。她平时喜欢看一些课外书，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很辽阔，让人心驰神往。　　　　择校生倒是不必选。　　　　许宁自己估算过，只要正常发挥，考上一中绝无问题。　　　　第二天，苏燕燕没有像以前那样把昨天的情书拿给许宁品鉴，她是肿着双眼来上学的。上早自习的时候，班主任催大家交志愿表，苏燕燕磨蹭了很久才上交。课后苏燕燕趴在课桌上就痛哭了起来。　　　　班上报名一中的统共也就二十来个，其中女同学尤其少，不过八个。张彤也报名了，许宁很高兴。至于苏燕燕为什么没能报上一中，许宁有点纳闷。　　　　临近中考，苏燕燕忽然用功起来了。刚进学校的时候，苏燕燕的成绩其实也还可以，只是追求她的人太多，有时她和那些男孩多说了几句话，学校里面就传出各种风言风语。后来连班主任也听闻了，她对这种影响学习的事情是极不赞成的，又秉承着“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的判断准则，忍不住对她敲打了几句。年青的心总是敏感而自尊，因为一时的激愤经常做出许多事后追悔莫及的事情来。后来苏燕燕便放任自由了，成绩也一落千丈，现在再用功，考上一中也几无可能。　　　　苏燕燕前些天就和家里商量，要选择校生，以她家的家境，负担这笔费用问题不大，她哥哥也是这么进高中的。闹了许久，苏父倒是有些动摇了，苏母却坚决不同意。上个中专，找关系进国企或事业单位，然后嫁人结婚，这便是他们替苏燕燕规划的所谓的人生坦途。至于苏燕燕自己怎么想，竟是无足轻重。　　　　苏燕燕哭的伤心欲绝，她哥哥成绩也不太好，家里二话不说，掏了择校费让他进一中。平时吃穿用度家里也很大方，临到头了才发现男孩女孩是有区别的。　　　　许宁面对着苏燕燕汹涌的眼泪有些不知所措，她默默地递上纸巾:“别哭了啊。”　　　　“我完了。”苏燕燕绝望地说道。那些年少的绮丽的梦还来不及展开，就在现实面前跌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