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迷恋他苍白而柔软的脖颈,多年以后,依然如此地怀念。
爱与,什么时候分得清过。
那些时日,当他来到我这里,常常什么都不说,忽然就抱住了我,把头深深地埋进了我的怀里。
我们彼此贪婪地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暖意,仿佛这冰冷的世界里,只有这样彼此依偎,才能继续活着。
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然而,人生桎梏,如利剑高悬着。
我是个罪人,因为害怕那道德的利剑忽然坠落,刺中我也刺中他。
那时常出现在他身上的来自暴戾的父亲的印记,那些令人心疼的青紫淤痕,在时时提醒着我,总有一天,他会被贴上耻辱的标签,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被这世俗的烈火焚得不剩躯壳。
他,只是一个男孩啊。
他那样害怕外面的世界,那样依恋着我,而我,拽着他,朝着离经叛道的路上越走越远。
在那路的尽头,却不能保护他。
那时候,我这样想着,而这时候的我,依然不知道那时候的想法是对是错。
如果我不离开,也许我们早已经死了。
但是我离开了,我们也已经“死”了。
他成了家,生了孩子,过上了和所有的人一样的生活。
当我知道他走了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样敏感的他,终究被毁灭了。
而我,成了生活的帮凶。
我常常从午夜惊醒,只是因为梦到他把头深深地埋进我的怀里,那样害怕,那样需要庇护。
而我,抛弃了他。
以爱他之名,和那些顽固而险恶的世人一样,以“为他好”的名义,把他推入了世俗的火坑,被平庸而琐碎的时光凌迟处死,寸骨不留。
那一天,他依偎在我怀里,告诉我,母亲告诉他,他生下来的时候,病房外下起了大雨,打在茂密的梧桐树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听极了。
所以,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梧桐。
认真算算,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只有那么一年。
除了画室,哪里也没有去。
之后的那四十年,都在想忘而忘不了中度过了。
我以为时间会带走一切,
然后,时间只带走了他,却把我孤独地留在这个世上。
我叫郭臻声,他叫薛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