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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泽上楼回家的时候差点被一个莽撞的男人撞到。  他几乎是从六楼跑下来的,若有若无的吹着口哨,提了一袋垃圾,像跟人比赛似的快步从楼上冲下来,差点没看见正在打电话的梅泽,一个急刹车终于在她面前停下了。    原野低下头装作抱歉的样子说了一句对不起,还没等梅泽从电话里反应过来,便一溜烟跑下楼去,差点酿成大祸的肇事者已经逃出了楼梯口。  电话里的男人问:“怎么了?”  梅泽话讲到一半突然安静,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遇到了一个鲁莽的人。现在没事了。”  徐辰以为她会继续说些什么,然而她只是换了个话题:“现在我口干舌燥,徐辰,我想挂电话了。”  “……好,那我……再见。”  听完这一句再见,梅泽迅速挂了电话。  她憋了半个多小时的脾气,在最后一刻终于爆发,从地铁站出口吵到家门口,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徐辰还可以说那么多话。  他发消息过来,只有“梅泽”两个字,不依不饶的打电话过来,又是谈论复合的事。  梅泽甚至忘了自己都说了什么,一时冲动说过的话,很容易忘记。  她走到六楼,重重喘了几口气,听到窗台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元旦这一天竟然下起了雨。  她本来是打算出门透透气的,没想到却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家,家门紧闭提醒她,钥匙和包还在餐厅的椅子上。    她只好重新把手机掏出来,打给冬青。  “喂——”  “喂什么喂,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你干嘛去了现在才回我电话,说吧,你现在在哪!”  “我——”  “算了,我不听你废话,你就说你在哪吧,我去找你。”  “我回家了,不过——”  “回家?靠,我怎么没想到,我还以为你躲哪个地方哭去了呢。”  “不过我的钥匙和钱包还在火锅城,我现在还不能进家门……”梅泽被冬青打断了太多次,往常这时候她早就暴走了,然而此刻的她心平气和,眼睛盯着对面同样紧闭的门,不紧不慢说完。  “傻丫头,那你等着我,我把钥匙和钱包带给你。”冬青打完电话,深深吸了一口气,搓了搓冰冷的手,跑进火锅城里。    “我去给梅泽送钥匙,她有事先回家了,大家吃得尽兴啊。”冬青利索地收拾好自己的包,利索地拿起梅泽的包,跟张主编打了声招呼,跑出去打车。    春天果真还没有来到么。冬青撞上冰冷的空气,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皱了皱眉,好不容易找到一辆出租车,结果对方拒载——滴滴打车上已经订了。  “靠,滴滴打车有什么好。”她被淋了雨,只好重新返回到屋檐下,站住后又重新打了个喷嚏。以前她的导师就曾经劝过她要懂得变通,然而这么多年来她连外卖和打车软件都拒绝用,跟梅泽交朋友大概是她最意料之外的事。  搓了搓手,她又重新跑进雨里,伸手拦车,也不顾是不是拼车,直接钻进去。    梅泽在家门口打了第三个喷嚏,抬头突然撞见刚刚从楼上鲁莽跑下去的男人重新折回来,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见到她楞了一下,接着怡然自得地用钥匙打开对门贺教授家的门。回头冲她吹了声口哨,又洋洋得意的关上了门。    她心想,莫非古板刻薄的贺教授是个gay?  那么问题来了,贺教授是攻还是受呢。    冬青还在车上焦急的看着司机师傅悠然抽完另一支烟,出租车堵在拥挤的她规划的二号线便不再动,她趴在窗户上敲窗户,咬了咬牙说:“可以不抽烟么,我闻不得烟味。”  司机闻声忙说抱歉,掐了烟头扔到车里的垃圾筒里。  实际上,冬青是抽烟的,考研难熬的那几个月,有时能一天抽掉一整盒,满身都是烟味,舍友跟她闹翻过,她还是照抽不误。直到工作后,一切安稳下来,梅泽总是抱怨办公室里有股烟味,她才抽的少了些。  她回过神来,车辆已经驶过堵车的高峰期,她抛出三号线,“从这条小道下南,遇到第二个红绿灯右转,从天桥下面过去。”    司机师傅不得不佩服起她来,“小姑娘看来对我们城市的交通很熟悉啊。”  “没有。”只是经常走。她揉了揉太阳穴,昨天睡得晚了,今天又起得太早,一醒来眼球都是胀痛的。眼下无精打采勉强撑起力气的冬青,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再快点吧,师傅。”    贺雨简单整理了一下上一个月以来的工作日程和科研项目,忽然想起自己那辆被人偷走的山地车,不觉心中有些恼火。由山地车联想到现代人类文明,再联想到社会福利保障制度,他点了点头,像是肯定了自己心中某些设想似的,“看来是我们做的不够好,贫富差距还是太大了。”  门被推开的声音,贺雨还未发觉时,原野已经走到他的身后,夺走他正要下笔的笔记,啧啧两声,叹息道:“唉,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跟个老干部似的,知不知道现代科技的便利?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有怀旧情结呢。”  贺雨虽然被他吓了一跳,但还是不动声色,放下手里的笔,“你——”    原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别别别,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说实话,我刚刚走的时候拿了你的钥匙。”  “就这样吗?”  原野点头如捣蒜,但还是心虚地把他的本子还给贺雨,“哎对了,我刚刚上来的时候遇到你的女邻居了,站在家门口待了好久。”  贺雨微微挑眉,“你怎么确认那是我的女邻居?我可从未说过我的邻居是个女人。”  “哦,她看我开门的时候露出惊讶的神色,我猜她一定是清楚这家主人是谁的。再说……”他犹豫了一下,想要转移话题,“你备完课了吗?”  “你想说什么?”  “我没要说什……“原野转移话题失败,只好说实话,“她的眼神啊,以前大学时候也在卢元清那里见到过。”  卢元清,当年对贺雨穷追不舍了近半年,最后以失败告终。不过按贺雨的话说,他们两人三观不合是最大原因,并不在于他拿架子。  而原野总结,这人不过又是在装逼。    “没准跟卢元清一个情况,你可要小心点了。”  “不,她们并不同。”贺雨想了想,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汇,但又想到自己跟这位梅小姐其实并没有过多的交集,而过多谈论别人对他来说无疑是很没有修养的行为。  不过他心里想,这位梅小姐倒是一个简单大方的人物。  “今天下午还有别的事吗?”贺雨问。  原野三步两步走到贺雨的对面,看到他在纸上写了“人类文明”四个大字,不觉有些头大,“你想干什么?让我跟你研究人类文明吗?”  贺雨再次看了眼手表,摆摆手说:“你想多了,我只是让你早点回家。”  “可是外面下雨了啊,”原野坐到椅子上,摇头晃脑道,“现在外面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我怕是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被冻死了。”  这人向来爱开玩笑,嘴上从来不注意什么,放到十年前读书那会儿,他就是老师又爱又恨的那种学生。不过最游刃有余的过生活的,也无非是这种人了吧。  他这么一说,贺雨想到了站在门口的梅小姐。  出于一个邻居的礼貌和修养,他是不是应该让梅泽进门避下风寒呢。    门外,梅泽又打了一个喷嚏,掏出一包纸巾,擦了擦鼻涕。  她第N次抬起头,终于如愿以偿看到想看到的人。  冬青隔着两三个台阶便把梅泽的包扔过来,骂了句:“靠,这什么鬼天气,又是下雨又是刮风的,冬天也不能这么折磨人啊。”  梅泽忙着开门取暖,顾不上对冬青表示感恩的谢意,好不容易打开了门,拉着冬青赶紧进来,却听见她哎哟一声,“你怎么了?”  冬青摆摆手,“没事。”她揉了揉胳膊,想到刚刚上楼滑稽的一幕,哪有人爬楼梯还能摔倒的。  “也都怪你,住的什么破小区,连个电梯都没有。”  “就算有电梯我也不敢用啊。”梅泽舒展了身体,直接躺在在家的地板上,舒舒服服打了几个滚,接着又打喷嚏。  “阿嚏——”  “冻感冒了?”冬青凑过来试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度是有些偏高但也不至于太烫。她熟练地走到厨房找到放感冒药的抽屉,打开天然气阀门烧热水,又返回来把躺在地板上的梅泽拉起来,“先去床上躺着,地板凉。”  梅泽迷迷糊糊点头。    这个城市他们不算陌生,但也从来不说热爱。人多人少的日子或节日里,也幸好偶然熟悉了另一个人的突然闯入,才不至于过得潦草和寂寥。  而更多的人,空怀一腔热情,却不知道该为谁付出。    今天研究所里难得热闹,也并不是哪个团队有什么重大发现或进展,只是元旦这两个字已经寂寞了太久,终于可以被人提起的时候,就像吸引了同情心,所里的领导都知道研究员很久没有回趟家了,有些甚至跟家人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干脆放假,徐辰和几个同事找了附近一家饭馆,酒劲上来了,从最近的研究进展终于扯到儿女情长。  同事甲一脸愁苦:“长这么大,我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我承认我热爱我的事业,但我同样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已经结婚了的同事乙此刻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反而说:“唉,你以为我好到哪去,一个月才见老婆孩子一面,你们那,还年轻,不要多想那么多没用的啦。”  徐辰只有沉默。  一瓶白酒下肚后,觥筹交错的声音也渐渐慢了下来,大家平常也不会喝酒,如今醉的醉晕的晕,同事丙说了句别忘了走的时候把我带回去,就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徐辰站起身来,掏出手机给梅泽打了一个冗长的电话。  冗长到,他渐渐听不见周围嘈杂的声音。  冗长到,他以为梅泽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撇嘴,张口大骂。    他还保持清醒,不过是想听听远方的声音。被挂了电话反而有种释放了的心情,他苦笑了两声,走到前台结账。  “六号桌,一共消费五百八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