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了几天,到周六了。五一长假也接近尾声了。 上午九点,梁韦要出门去相亲。梁亚特意在家里陪姐姐到了这个时候,洗脑式地给她灌输:要端庄,少说点话,少发表点意见,多一句不如少一句,世上其实真没有多少男人会因为一个女人有思想有见地而深深地迷恋她,那些有思想有见地而让一个男人深深沉迷的,也就是小说和电视剧里面才有的,都是女性作家自己意淫出来的。 梁韦实在受不了妹妹像个唠叨老妈子似地呶呶不休,好像生怕她赖死在家里死活嫁不掉似的,她就反驳:“那事实上是,也有很多男人都厌恶家中无趣沉闷、恪守传统礼教的妻子。” 梁亚说:“是,那他们不是‘厌恶那样的妻子’么?你这现在还没成为人家妻子呢。你得先端庄贞静一点,等和人结了婚,成为了妻子,你再不无趣沉闷,再不恪守礼教不就行了。男人或许婚前婚后喜欢的女人是两样的吧,那女人也可以婚前婚后两个样子啊。” 梁韦说:“所以说,男人就是贱!按照贤淑的标准找了心仪的老婆,找到了后,又嫌人家无趣。” 梁亚说:“再贱你也得忍着,除非你一辈子都打算单过;因为依照我们‘伟大的母亲’的言论,这世上就没有不贱的男人。” 梁韦叹了一口气,在镜子前理了理衣服,忽然想起来问:“诶,你说,如果我一直很沉默很温柔地和人家相亲,或许以后还会约会,一直这样到了婚后再本性暴露,这算不算诈骗啊。” “算什么诈骗?你不知道这天底下,多少男人是通过诈骗手段骗到老婆的。跟他们的那些骗术比起来,女人装装温柔,还真不算什么。——再说了,说不定你温柔着温柔着,慢慢地就成真了呢。况且,你这性格……不是我说,本来就确实需要改。” “唉!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她对着镜子左右扭了两下身,看看后背的衣料是不是服贴,又想到说,“你看我们这墙上的镜子啊,正对着大门,我那天上网看到什么风水一说,说一开门就看到一面大镜子是漏财的,我哪天得买串五铢钱挂这里,挡煞啊。” “唉,行了行了,知道了,你等相完亲再惦记着买什么五铢钱吧,都要出门了,还有闲心想这个事。” 姐妹俩一路唠唠叨叨地出了门,下了楼,坐上了车。 梁韦把梁亚带到她小店门口,她自己就朝约会地点开去了。 而梁亚虽然人在小咖啡屋里做着日常工作,可一颗心却始终悬在姐姐的相亲进程上。她总在想:那人对我姐的第一印象好不好啊?我姐有没有保持一种端庄的姿态啊?不会相到了一半就露形了吧…… 到了十点半的时候,她手机铃声响,她一惊,以为是姐姐相完亲给她打电话呢,结果拿起一看,才知道是那天托她做事的王伯伯。 接起来:“喂?王伯伯?” “哎,小亚。王伯伯问你啊,你跟你姐说得怎么样了?周三那天不是说问了她之后,要告诉我的吗?”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之间忘了,不过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说她周末白天有时间的话,就帮你带人看房的。” “啊?那她时间不能确定咯?” “我……我看这样吧,如果她周末提前知道有安排的话,我就告诉你她有安排了,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安排的话,那就说明那一周的周末她有空。” “行吧行吧。”语气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梁亚心想,怪不得妈妈以前老说这个王伯伯阴阳怪气的。 “啊、哦,我刚想起来啊。现在那家子人今天下午搬,我明天和你李阿姨去把那房子再收拾一下,然后就把钥匙留给你姐姐,她明天在家的吧?——我昨天晚上才把广告登出去,留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我的手机,一个是你的手机。他们要谈什么细节,就打我的手机,想要看房的,就打你的手机。我到时和你保持联系啊。” “啊,好的,可以的。” ————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梁亚由店里出来,先去小菜场买了点菜,然后就回家。 她想姐姐应该回到家了吧。白天时姐姐一直没有给她打电话,而她又不知道姐姐和那人相亲得到底怎么样了,她又不便打电话去问,怕那男人还在她姐身边。 到家后,果然见到姐姐蜷在沙发上。 她问:“怎么样啊。”一边问,一边把小菜拎进厨房水槽边上摆着。这厨房门和那客厅沙发几乎在一条直线上,就错开一点点;所以一个在厨房里,一个在客厅里也好说话。 “不知道。” “簧了?”梁亚用清水洗了把手出来,看着她问,“你是不是本性难移,半道上做出什么夸张的举动了?” “你!你当我是画皮上的鬼啊,外面是张美女皮,里面芯子是鬼魅,动不动就撕破了外衣,露出真容么?” “那你到底怎么了,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不是,我……我照你说的做了,一直也不太说话,只偶尔笑一笑,问什么答什么,话很少……我……我其实坚持了一个小时就受不了了,心里求着时间快点过去,好结束这无聊的相亲,我觉得他当时一定觉得我这人迷迷糊糊的有点可爱,其实我一直是处于精神涣散的状态,因为我总在分神去想,一个小时我也受不了,那以后还要装一辈子,还不如杀了我吧。我还不如一个人过,起码自在。” “哦……那你相到什么时候结束的?” “说起这个来我就气,本来说的是见面一个小时,大家聊聊天的,哪里知道他一直没有结束的意思,我就一直整个人十分僵硬地陪着他聊……一直到了吃饭的点,他又说一起去吃饭,吃完饭又说一起看场电影吧,还说反正都没事,后天就都要回单位上班了,那不如趁着这个长假尾声好好放松一下。” “那……既然相得这么顺利,怎么不一起吃顿晚饭?” “还一起吃晚饭?我……我不行的……我受不了的,下午电影散场后,我就先声夺人地说和妹妹有约,要先回去了,下次再约。” “我……你不如听听我怎么说。” “你怎么说?” “我觉得你不如演一辈子戏得了,起码有一个好处,男人见了你,都像蜜蜂见着糖似地围着你转。而你只要演演戏,很多人生的问题就解决了,比方说恋爱婚姻,就这样都有了,有什么不好。总比你一天到晚想着要怎么应付同事和邻里,问你‘怎么不谈对象啊,怎么不结婚啊’要好,总比让他们那帮子人一天到晚在背后猜测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什么隐疾,所以没有人要来得好。——这世界上谁不在演戏?谁能完全活出自我?解决实际问题才最重要。跟上人生的步伐吧,该成家时就要成家,让别人不再觉得你很奇怪,不是挺好的么。成天吵着闹着要自我的,说实话,是还有小孩子气啊。你都三十了,改一改这淘气吧。” “你!长篇大论我看你很会说的,怎么不见你做呢?你不也二十六了也不抓紧,你再拖着,就跟我一样了。” “我这不是也打算抓紧了吗?我……我可能到时也去相亲吧……欣蕾说有一个人要介绍给我认识。” “是吗?——去吧,去吧,把妈妈压给我们的重负都抛掉吧,现实一点,结婚成家吧。她那么喜欢有家世的男人,让她自己找去。” “噗——她都一把年纪了,还怎么找。” “我就说说。” “你真不打电话恭请她回来?” “其实……我想,要是她回来了,知道我跟人去相亲了,不知道有什么想法。” “我……估计她没什么想法的,你都三十了,她也不可能像当年你二十三四时那样要求你。她说不定到时巴不得这男的赶快把你娶回家呢。” “唉,再说吧再说吧,跟那人也八字还没一撇呢,对他一点都不了解,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相处下去。” “你不是和他相亲了吗?怎么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啊?你不是让我少说话,我就少说了呀,连问问题都没顾得上,全都是他在问我,和找话题说了呀。” “额……好吧。以后有机会也得问问他的。有些事情得问清楚的。而且有些问题只能相亲的时候问,一旦过渡到了恋爱环节,就已经不适宜问了。” “……” “啊对了,你明天不出去吧?” “应该不出去吧。” “王伯伯早上打电话给我,说明天他们家两口子来打扫卫生,然后把备用钥匙给你。你在家的话,就开门接一下。” “好的。” 晚上,梁韦收到白天那个相亲男的微信,问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湿地公园走走。 其实梁韦有点不想帮王伯伯接那钥匙,纯粹就是不想帮他们家的忙。她觉得他对她妹说了很不中听的话,什么叫“你那个咖啡店也不是正经写字楼的工作,临时是可以走开的吧?”这种话一听就叫人厌恶。 她接到了这男人的微信,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就想答应了他,跟他去湿地公园走走,也好托故明天不在家里,不收王家送上来的钥匙。 可她再细想了想,明天跟那男人出去逛大半天,就要受大半天的罪,她又实在不忍心这样折磨自己——或者说,就算以后要折磨自己,改变自己的性格,也得慢慢地来;天天折磨,她是实在受不了的。 所以她回:我明天想休息在家,后天就要上班了。 他回:这样啊…… 她又回:不如下周末再去吧? 他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