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捶打肉泥花费了太多工夫,馄饨皮擀完武安也下学回来了。
他挎着个前儿个王氏给他临时缝制的小书袋,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王氏奇怪道:“你怎么自个儿回来了?不是说好等娘去接你吗?”
“也不是很远,还没从前在村里的时候去地里捡麦穗儿远呢。嫂嫂带我走过两回了,我都认得的。”武安笑了笑,自己给自己倒了碗水喝,又道:“再说娘和嫂嫂每天摆摊已经很辛苦了,早晚接送太麻烦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他性格内向,就是在家里也很少一口气说这样多的话。
连顾茵都不禁惊讶道:“我们武安真不得了,才念过一天书就像个小大人了!”
武安被她夸得小脸一红,搔了搔头不吱声了。
天擦黑的时候,在外头疯玩的顾野回来了。
王氏习惯性地拿着布巾给他身上从头到脚掸了一遍灰。
顾野乖乖地让她掸完,又拉着王氏要之前的糖葫芦,王氏一开始并不肯给,只道:“马上就吃夕食了,吃撑了肚子可就吃不下饭了。”
不过最后还是在顾野眼巴巴地乞求下败下阵来,把糖葫芦给了他。
那糖葫芦放过了半天,最外头的糖衣已化开又重新凝结成型,看着很不美观。
但是在孩子眼里这点不美观自然不算什么,所以顾野欢欣鼓舞地拿着糖葫芦送到武安面前的时候,武安眼睛也亮了。
“我留给你的。”顾野咽着口水说。
武安美滋滋地吃了一颗,又让他也咬上一颗,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着吃完了一整根。
“我之前还奇怪,这小崽子居然还能吃剩下东西,敢情是特地给武安留的!”王氏笑着去和顾茵分享这个新鲜事儿,却看到说回屋歇会儿的顾茵已经累得和衣睡着了。
再过几个时辰她又要起身,所以王氏也没喊她,只帮她散了头发,盖上被子。
顾茵一觉睡到半夜时分,爬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两个手臂酸痛得不像自己的。
她“嘶嘶”抽着冷气穿戴好了,又给两个孩子把被子盖好,轻手轻脚地出屋洗漱。
王氏已经在屋外等着她了,“听你起身就在抽冷子,是不是胳膊疼得厉害?”
昨儿个打肉泥的时候王氏本来说她来的,但是顾茵说打肉泥看着简单,其实要顺着肉的纹理来,把筋膜都给打裂才算是成功,所以那一个时辰里,大半时间都是顾茵自己打。
说着话王氏就去给顾茵按经络,她已经是很克制,没花上三成力,顾茵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王氏连忙把手撤回去,心疼地直皱眉。
“没事没事,就是过去两个月活计做少了,猛地一用力不习惯。过两日就好了。”
王氏看她洗漱完又立刻去调馅儿包包子,赶紧去打下手帮忙,一面还自责道:“都是我昨儿个说错了话,不然你也不用费这么大工夫给老太爷赔罪。”
“真和您没关系,老太爷过去两个月这么照顾我,又给咱家武安找了大老爷当先生。便是没有昨儿个那桩事,也是我该做的。”
一通忙到天明,葛大婶来取包子,武安和顾野先后起了身。
武安自己挎上小书袋去文家上课,顾野随着她们去码头摆摊。
顾茵本想着文老太爷这天多半还是不会来,一会儿早市过半,闲下来了,她就拿着料亲自送到文家去。
没想到早市还没开始上人,文老太爷却先到了。
“一碗鲜虾馄饨。”老太爷并不客气,在矮桌前坐下就开始点单。
皮儿是昨晚上做的燕皮,馅料则是晨间准备好的养了一晚上的虾剥出虾肉,挑出虾线,拍成肉泥,用刀背打上一刻多钟,加入糖和胡椒,搅拌成发亮的虾胶三肥七瘦的猪肉馅里分三次加入冷水,打入鸡蛋搅拌上劲儿。最后虾胶和猪肉混合搅成肉馅,放到薄如蝉翼的燕皮里捏成元宝,便是燕皮虾肉馄饨。
燕皮馄饨煮好,顾茵先给老太爷送过去,后头摊子上又来了旁人,便又接着转身包鱼肉馄饨。
燕皮呈粉色,煮熟之后和泛着粉的肉馅色泽辉映,光是看着就与众不同,令人胃口大开。
一口下去,猪肉的香、虾肉的鲜在舌尖炸裂,再配上那口感层次尤为特别的鲜甜燕皮,层次分明却又浑然天成,吃得文老太爷都眯上了眼睛。
一碗二十个,每一口都是极致的享受。
旁边其他吃馄饨的客人来的比老太爷晚,反倒比他吃的快,见他磨磨蹭蹭、吃得一脸享受,碗里的馄饨也和他们吃的不同,不免和顾茵打听道:“小娘子这是又出新东西了?”
不等顾茵开口,王氏就抢着道:“没有没有,这位老先生是我们熟人,东西只此一份,不是卖的。”
开玩笑,这一晚馄饨就去了她儿媳妇半条命,给再多的银钱都不可能对外出售。
众人又看一眼还在珍惜每一口馄饨的老太爷,虽然不知道那馄饨有什么不同,但无形中还是觉得他碗里的肯定比一般的好吃!
这不一样的馄饨是吃不上了,不若试试这小娘子新做的不一样的粥?
这么想着,一碗馄饨下去没怎么吃饱的人又喊了一碗粥。
加上前一天喝过皮蛋瘦肉粥的回头客,这天的粥已经比前一天好卖了很多。
而文老太爷看她们婆媳两个忙得直打转,吃完馄饨后就没去找顾茵说话,而是起身招来陪同的小厮,同他耳语了几句。
之后不久,小厮带回来一个小马扎,一根钓鱼竿。
老太爷就坐到摊子旁边的空地上,钓起了鱼。
本来只是打发时间玩,但没想到这码头上做吃食生意的人多,不讲究一些的直接把食物残渣往运河里倒。运河的那些鱼日常就在这里吃着残渣,饿过一个冬天后它们又回到了这里。
饵料一下,不到一刻钟就被咬了勾。
等到顾茵半上午的生意做完,老太爷手边的鱼桶都装满了。
虽然这些多刺又个儿小的河鱼并不值钱,但老太爷还是钓得非常开心。
顾茵忙完后看到老太爷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就主动过去和他说话。
“您不生气了吧?”
老太爷转头看了一眼小厮,小厮便站起身把自己的小马扎让给顾茵坐。
顾茵挨着老太爷坐下,听老太爷道:“我生气,我生啥气?”
说完他想到早上那碗无比美味、下足了功夫的燕皮馄饨,又转口道:“好吧,是有点生气的。”
文老太爷好面子,但凡了解他一点的人都知道。
顾茵先帮着王氏道歉,又解释了一番原委,老太爷也没再纠结,说:“其实你婆婆也没说错,那粥确实是我赞不绝口的。我今天看着好像卖的并不算很好,就让她接着这么宣传好了。多卖一点,你也早点挣够开铺子的银钱。”说完他也不忘压低声音叮嘱道,“但是不许说我是为了那一碗粥巴巴地追过来的!”
“我省得的。”顾茵笑起来,“您可是咱们镇子上最煊赫的人物,要让人知道您在这码头上露面,可不得把码头都堵得水泄不通。便是为了自家的生意,我也不让我娘提这个。”
同样是说话,顾茵嘴里出来的话那是把老太爷每个毛孔都给捋顺了。
后头顾茵回去和王氏转达了,王氏听完后便立刻开始吆喝道:“文老太爷亲口夸赞过的皮蛋瘦肉粥,花两文钱一碗和老太爷吃一样的东西诶!”
真别说,文老太爷在本镇名人效应极强,这样的吆喝一出,听到的人都会驻足。
当然也有人问王氏,说你昨儿提了一嘴后头就突然不吱声了,今天咋又吆喝上了?
王氏现在可是“奉旨”宣传,理直气壮道:“对啊,昨儿个我就说了。但我儿媳妇为人低调,想着大家吃过之后肯定也能知道好吃。没想到今天大伙儿还是惧怕这个卖相,所以她去请示了老太爷,人老太爷亲口同意我这么喊的。”
对方嗤笑,说:“文老太爷什么样的人物,还能为这种小事开金口?再说你自己说的,你儿媳妇已经不在文家做工了,还凭什么去文家,又凭什么见老太爷?你这恶婆婆真是越编越夸张。”
“就是,就算你儿媳妇过年那阵真的在文家做过,要是像你说的,得了老太爷的赏识,怎么还回这里摆摊?那可是文家啊!别是做工是真,赏识是假,其实是让人给辞了吧?”
王氏总不能说旁边坐那儿钓鱼的小老头就是老太爷,儿媳妇刚就在旁边问的吧。她刚吃过胡吣的亏,眼珠子一转,想着也不能说是自家儿媳妇就是想自己做生意,不想给人做工这样说了怕是旁人要觉得老太爷连个厨娘都留不住,又让老太爷失了颜面。
所以她道:“我怎么胡编啦?我儿媳妇去文家做工的事又不是啥秘密,大兴米铺的少掌柜,文家的徐厨子,都是知道的。至于后头不做了,那本来就是过年的时候大户人家待客忙,招的短工,工期到了可不就回来了?”
众人看她说的信誓旦旦,丝毫不露怯,便是怀疑的也不由相信了几分。
借着这个效应,当天的粥很快一售而空。
等到早市完全过去,王氏看着卖空的粥桶,那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旁边老太爷也钓完鱼了,看她这样就一边收鱼竿一边问,“这是全卖完了?”
这是王氏在戏台那次后第一次和老太爷说话,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不然之前也不会让顾茵帮着致歉,她自己没敢上前。
但老太爷对自家是真的没话说,所以她大着胆子答话道:“拖您老的福,今天以您的话宣传,一口气全卖完了!全是您老这金口玉言活招牌的功劳!”
文老太爷有些得意地昂了昂下巴,“那比昨天多赚了多少?”
王氏想拍老太爷的马屁,就故意多说了一点,大声道:“少说五十文!”
老太爷:
好一个价值五十文的金口玉言活招牌呐!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