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入夜,顾家集的村民们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歇息。
顾道拐上乡道不久就时不时地看到几个村民三五成群,举着火把行色匆匆地从他身边走过,嘴里要么喊着“宣哥儿”,要么喊着“宣儿”、“宣少爷”之类的。
有人注意到他还凑上去问他有没有看到那个孩子。见顾道只是摇头,一句话都不多说举着火把便走。
村里有孩子走丢了?宣儿,听着有些耳熟啊。
顾道沉吟着“宣儿”两个字,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
他边走边想,不知不觉进了村,家已近在眼前了。
老泥屋,旧木门,这样一座破旧的小宅子就是顾道在这个世界的家了。
他看着破木门上被虫蛀出的点点斑驳纹路,竟莫名地觉得有些安心:自己的母亲正在这扇门后面等他回家。
前世没见过父母样子的顾道心中升起一种不知是酸楚还是欣喜的异样感觉。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正要敲门时,吱呀呀的门轴声响起,门已被从内拉开了。
“娘……呃?”
从门内走出的并不是顾母顾唐氏。而是一年约十八九岁的女子,生得秀丽娴雅,一身粗布麻衣难掩其举止间流露出的出尘之资。
女子见了顾道既不躲避,也不见礼,面容冷峻地与他错身而过。
越过顾道后,她回身朝站在门内相送的顾母行了一礼,随后翩然而去。
“回来了,刘先生叫你去城里有什么事啊。愣着干什么呢?”
顾母说着话,不耐烦地把顾道拽进家门。把门闩上,就去屋里铲饭,同时嘴里也不闲着,“那姑娘是对门新来的租户,来借刀尺的。听她说家里就只有一个老母,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也是可怜呐。”
她念叨着把饭端到顾道面前,见他也不收拾收拾桌子,犹背着个书笈站在屋里。
顾唐氏当即有些慌乱地放下碗筷,“儿,你怎么了?”
仍不见顾道有反应,顾母口念坏了坏了,扶着他坐下就要去外面喊人。
正要出去,顾道才起身拉住顾母,“娘,我没事。”
“啪!”一双筷子不轻不重地拍在他额头上,“小畜牲,好的不学,今学着吓娘亲顽了不成?”
顾母口中骂着他,拿筷子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顾道知母亲被吓得不轻,连忙安抚,见她气顺了些,才回忆起刚刚那不可思议的画面。
原来刚才在门口碰到那女子后,顾道的眼前就出现一个徐徐展开的卷轴。
随着卷轴开启,一个个造型生动的泼墨人物画像走马灯般在画卷上晕染而出:
一人负手立于江岸旁的车驾上,一众声势浩大、皆穿白衣戴白冠的人拱手立在车后,仿佛在为他送行。
两个工楷字出现在画面中:【荆轲】。
顾道对这幅形神具备的画像啧啧称奇,正待细看,画像却像沾了水一般晕开,渐渐看不真切了。
随后长卷上出现一面容狰狞的丑陋大汉,正抽出宝剑,对准他身前那件由两个侍卫架起的华服作势欲刺。这人的画像旁同样有两个工楷字:【豫让】
画卷继续滚动,战船船头,身穿战甲的英武公子正被一个侏儒持剑刺穿胸膛。令顾道惊奇的是这次画面中出现的两个人竟然都标有姓名,那英武公子是【庆忌】,而侏儒则名为【要离】。
图卷骤然加速,阵阵激昂的鼓声响起:【专诸】从鱼腹中抽出短刃;
【聂政】暴尸街头,有位美妇正伏在他身上痛哭;
【曹沫】挟持着一位贵人,傲然注视着四围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