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风城开了家个性的医馆,唤作“平医居”,门上还挂了锦旗,云:“非疑难杂症不治,非烈毒虫蛊不治。不治恶霸乡绅,不治江湖豪侠。” 一时之间,清风城议论纷纷。 “这是个什么规矩?天底下还有这种郎中?”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根本不是什么郎中!” “兄台此话何意不是郎中?” “对啊!我也听说了,这里面住的可是魔道中人呢!” “就连咱们城门口的官爷都被下了毒,现在方能出门。” “原来如此,怪不得不治江湖豪侠呢!” “可是这旗子上不也说了不治恶霸乡绅吗”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是魔道的大佬瞧不上那些个恶霸乡绅,说是配不上他们的身份!” “竟还有如此故事!” “咦?开门了!” 闻言四下之人纷纷散去,恍若惊弓之鸟。可不,魔道可得罪不起! 青幔娇俏的面孔渗满了意外,没想到小姐的法子居然当真奏效了。 她清了清嗓子,“诸位,我家公子是自小习得医术,虽不及华佗之名,却堪比仲景之能!”(张仲景,东汉末年著名医学家。) 围观群众纷纷轻嗤,比肩仲景?真不知道哪里来的庸医,好大的口气! “仲景之能,小姑娘,别说仲景了,我这风寒是个郎中就能治好。”一瘦骨嶙峋的老汉走上前来,随手整了整衣摆,喘着些许粗气开口,“我也不为难你家公子,就人让他治治我这风寒罢了。” 青幔一口气难得噎住,心道:您就是在为难我家公子啊! “老人家,不好意思。本店非疑难杂症不治。” 清隽秀气的嗓音犹如雨后甘露,适时打破了青幔的尴尬。安平奚拿着那柄山清水墨的折扇,已然踏出了医居。 “非疑难杂症不治?” 老汉面色陡然一变,那枯槁的形容疑似不悦,“清风城也是你等魔道能讹人的地方?” “魔道?”安平奚画好的浓眉上挑,玲珑娇唇扯了三分,“清风城莫不是尔等诬陷小生之处?” 众人深吸了口气,这小子好大的胆子!就连县令大人都不敢用这种口气和老汉顶撞! “家父自小教吾,不以己度人,不以岁欺人,不诬人口舌,不讽人之才。”说到这里,安平奚收回了在老汉身上的视线,叹了口气,再抬眸却是满目痛心,“哪知竟会遇到此等奇事!” 老汉脸色又青又白,他窦默是当地的大儒,深谙孔室之言,今日竟被一个毛头小子教训了! 真是岂有此理! 老汉狠瞪一眼安平奚主仆,甩袖而去。 众人见状也纷纷散去。 不过,安平奚庸医的名声却是传遍整个清风城。 苍南随意倚在门框开口,“为什么立下四不治的规矩?”此时晨光打在他周身,晕染出无形的结界。 此时安平奚突然发现,这苍南模样居然还不错。五官虽谈不上俊美无涛,但却自带硬朗,麦色皮肤更是给男人平添一股豪气,像极了话本里翻天覆地的少年人。 “家父曾言,无规矩不成方圆。” 后面紧跟着的青幔翻了个白眼,小姐,为啥背锅的总是老爷?明明是你自己除了疑难杂症和毒蛊都不学!现在好了,混了个庸医的名声。 造孽啊! 苍南也难得一怔,心道:如今怕是难寻如此愚孝的少年郎了! 后来,苍南才真正感觉到,这脸究竟有多疼! - “郎中!郎中呢?” 焦躁的喊声成功将小憩的青幔惊扰,她懒懒地揉了揉眼睛,满满都是被吵醒的不悦,“怎么了?用得着这么慌张?” 来人是个青年,浑身带血的青年。 普通到烂大街的一张脸,布满惊慌与恐惧,看起来确实像是重伤的普通人。 “郎中呢?”青年喊了一句,嗷嗷叫着,“没看到老子都快死了吗?你到底是不是郎中啊!” 青幔眉眼微蹙,将欲张口便听到安平奚轻漫的嗓音,“这点伤,死不了。” 青幔大喜过望,凑过去低低唤了一句,“公子。” “胡说!你又不是我,又如何晓得我死不了!” 安平奚咬了一口包子,随口嘲讽,“这点出息,还混江湖?” 那青年似乎有些惊异,身子僵硬了一分,再开口却有些欲盖弥彰,“我不是江湖豪侠!” “嗯,是江湖渣渣。” “……”青年咬了咬牙,他忍。 但安平奚却一再挑衅,“渣渣,这身伤不错啊!” 青年瞬间暴怒,“老子叫云澈!”想他堂堂魔道大佬,居然被叫做“渣渣”! 不能忍! “小子,还不快来给爷治病!” “喂,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青幔掐腰,怒气冲天,“有没有礼貌?” “我就没有怎么了!” 安平奚终于塞完最后一口包子,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方才幽幽吐字,“这会子,怎么又不怕死了?” “……”坏了,忘记自己是病号了。 云澈熟练地收起嚣张,变得分外乖巧,“郎中,你快给我瞧瞧。” “青幔,去给他开个跌打损伤的方子。” “什么?跌打损伤?我这明明都快死翘翘了好不好!” “声音都还中气十足,当我傻?”安平奚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估计是来碰瓷的。 云澈眼眸轻眨,压着口气出声,“那个,我……我快要死了。郎……郎中,快……救救我。” “……”果然是个碰瓷的。 安平奚转身就走。 角落里的苍南也默默收起刚刚出鞘的长剑,或许真的是他眼花了。堂堂魔道大佬,怎么会和这流氓一样……贱嗖嗖的。 “等等!别走啊!”云澈又扑过来,紧紧抓住安平奚的袖口,转瞬哀嚎道:“郎中,我错了还不行么?不应该来卖惨的!” 安平奚抖了抖袖子。 云澈再接再厉,“郎中,我是真心悔改的,你要相信我。我就是没了生计想混口饭,才想到来这里卖惨的。哪怕做个学徒也可以,我不怕苦的!” 安平奚半晌方转身,抿唇瞧着“可怜”的云澈,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怜。 这人虽说长得丑,眨巴起来眼睛可真好看,就像……大哥送给她的那个狗狗。不过,这么好看的眼睛,怎么会有这么丑的脸呢? 安平奚心里嘟噜着,脑海中涌起想摸云澈头发的冲动,毕竟好久没撸狗了。 就这样,安平奚抬手抚上了云澈的头顶。 咦,软软的,比狗狗舒服哎! 云澈这瞬间也彻底僵硬了。 有人,摸他的头发?像……摸狗头一样? “?!” 他的一世英名! 这个小白脸!娘!炮! 云澈黑着脸呵斥道,“放手!” “哦。”放就放,这么凶做什么! 安平奚平淡地收回撸狗头的小手,眸中划过清晰的遗憾,看得云澈发狂。 他只是觉得这小子可爱,好奇来打个酱油,怎么就被这小子调戏了呢! 他明明是魔道大佬! 是时候考虑,要不要派人把清风城吞了。 不过,看到安平奚抬步离去,云澈还是遵随直觉跟了上去。 可是,这冒出来的拦路虎是怎么回事? “你挡我路了。” 苍南眼睛一眯,此时近看越发觉得这人像极了魔道大佬。可惜,他不知道那位大佬名姓。 苍南还是犹豫了两分开口,“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这几日他主动给平奚兄弟护家,早就见过各式各样碰瓷的人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云澈。 “不是我能来的地方?” 云澈难得顿住,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不是他吹,这个天下,还真没什么地方他去不得。 这平医居,他来定了! “我还偏要来!” 云澈再次嚣张,傲慢的视线直对回头的安平奚,然后……比了个中指,“就算你赶我都不管用!” 这小子医术过于奇怪,无却又精湛无比。若是那一脉还有后人,怕也比不得这小子。 “……” 安平奚对他的心思全然不知,此刻只是觉得无语。她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清新脱俗的碰瓷之人 。 青幔鼓着小脸,想开口却又有所顾忌。 不论三人什么想法,最后终究抵不过云澈那几张脸皮。 而这一点最直接的后果便是——云澈留在了平医居,以杂工的形式。 苍南却总觉得有些心慌,明明是一个普通到极致的无赖,为什么他却总觉得像那魔道的大佬? 兴许,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