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这次“好久不见”的巡演,外加两人之间那份不断滋长的“相识恨晚”,这“天”就聊出了滔滔江水,奔流不复回的气势。宋千里“大刀阔斧”,话不过脑,想到什么说什么,根本不考虑言语是否粗暴,是否符合形象。陈诺“侧耳倾听”,好言好语,适时适当地补充几句,假装无意地提醒几言。时间也就被忽略在了冗长的夜里,只在脚下留下了痕迹,低头,就会想起。 宋千里说自己是成都人。陈诺听着,目光闪烁,指尖轻敲了一下手机。 “我记得,4月15号,成都市体育中心不是也有一场吗?你应该也去了吧。”问过之后,陈诺意识到自己明知故问了。对于宋千里这个资深小友迷来说,都愿意长途跋涉折腾到绵阳来听一场演唱会了,难道在自己家门口的,还会错过? 陈诺的设问模式还没结束,另一端的人儿已经开始跳脚。宋千里垂头顿足,浮夸地描述着,张学友好久不见巡演成都站,4月15日在市体育中心举办,得知这个消息的宋千里,差点儿没把家里的屋顶给掀了。可是,因为高考在即,自己没法时时守着等订票消息,更没时间亲自跑去排队占位,所以就到处托人帮忙盯着抢票。家里看着这段时间突然神经质的宋千里,知道原由,却也没多说,只是提醒了一下,让宋千里自己分配好时间。没办法,家里人都知道,18岁的宋千里很少对什么人或什么事上心,但是一旦上心,那就是执着得让人生恨。到目前为止,让宋千里一门心思栽进去,还一执着就10多年的人,也就两个。 显而易见,张学友,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这场近在咫尺的演唱会,宋千里并没有如愿进场。自己所托之人,不仅被成都友迷的神速轻易碾压,更因事后黄牛党抛出的票价,刷新了对张学友的认知。一票难求的宋千里,那个时候真是喜忧各半,喜的是,越过巅峰期10多年,自己喜欢的人儿一如既往地被众人所喜,岁月非但没有冲淡这份情感,反而将其酝酿成了无数珍贵的记忆。忧的是,平时混迹各种张学友论坛贴吧,都很少遇见的成都友迷,演唱会售票前夕,突然就从天而降,眨眼间就将票抢了个干净,单单这个潜伏能力,就让宋千里仰天叹服,低头忧伤了好长一段时间。 宋千里说,4月15号当天,因为下午有课,5点多赶到现场的时候,市体育中心方圆1公里已经被堵得了个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挤到门口,随手抓一个黄牛问,所有门票都被炒高了好几倍,1280的直接4000开卖,即使临近演唱会开场,黄牛们也没有一点要降价抛票的迹象。身为学生党的宋千里,连那最后一丝“望票止渴”的权利,都被硬生生剥夺了。提着一袋子柠檬水,和众多无票党在体育馆外面守了一晚,耳朵听着场内的歌声与热闹非凡,嘴上问候着黄牛的全家老小。饱够了耳福,也逞够了嘴瘾。 宋千里还说,当天还出现了场外秩序失控,无票党险些冲破“防线”,进入现场的状况。说这些的时候,宋千里的言语间,满满的都是自豪感。 关于成都友迷,陈诺也有所耳闻。曾经被众多艺人畏惧的成都演出市场滑铁卢的魔咒,遇到张学友,硬生生地被打破了。 “叔,你真的是不知道那天的场面。成都交警都快压不住场子了。” “我知道。”陈诺被宋千里的欢喜劲儿感染着。 “你知道?”宋千里随即反应过来,“也对,关于那天演唱会的报道一出,虽然不能说全国人民,但是至少全国友迷都知道了,成都友迷的火爆。” “就是。成都友迷确实很有震撼力。” 一语带过,陈诺并没有说出,其实那天自己也去过现场。因为工作等各种原因,自己也是无票党。 “那是肯定的。还好12月成都有加场。” “你还去?” “当然。 4月那场没进得去,不算。” 为了这12月的加场,宋千里那是使出了通天的本领,动用了八方的可动用资源。直到一个好哥们儿告诉她,有办法弄到票之后,才稍安勿躁了些。票还没到手,就提前在家里疯癫了好几天。把好哥们儿的那些“可能”啊,“应该”啊,“不敢保证一定能拿到”啊,都当成了不屑一顾的云彩,自己卯足了劲儿,一吹即散。不稳定因素,都去见鬼吧。 宋千里捧着手机,咧着嘴:“我非得在家门口听一场不可。” 陈诺听着,只能无奈摇头。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此时无意的一句‘非得在家门口听一场不可’,却成了之后10多年间,此次的一场。 绕着演唱会,两人又侃了好半天,宋千里说尽了自己的期待,陈诺也聊表了一下自己因故会不能前往的遗憾。 然后,1个月后,成都友迷又再创了奇迹。 第二天。 催命似的电话铃声,循环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将还在海底几万公里的地方失重漂浮的宋千里唤回了人间。磨蹭着从被窝里伸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寻了半天,才摸到电话,龟速地捞了起来。 “宋女侠。你可算是接电话了!” 夸张的声音震得耳膜生疼,随手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宋千里眼睛都懒得睁开。那声音已经不用再听第二遍了,光是那锲而不舍,非闹得人接听电话的霸气,除了向小小,宋千里的大学同学,这世上估计再找不出第二个如此的奇女子了。 几分钟过后,约摸着向小小也抽完疯了。宋千里又从被窝里伸出手,摸到电话:“嗯?” “千里,你还没起啊?什么时候回来呀?”矫揉造作的声音,甜得让人腻歪。这才是向小小面对宋千里时的正常模式。 “……嗯……12点左右的火车……怎么?”翻了个身,从被窝里伸出头,厚重的窗帘内,昏暗的房间,一时间无法感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12点的火车,你现在还睡得跟猪没两样,昨晚演唱会嗨过头了吧。” “……现在几点?”宋千里懒得看手机。 “10点了。” “才10点,急什么。”嘴里嘀咕着。 还没等到向小小的咆哮声再起,宋千里已经被另一个声音阻止了继续往被窝里缩的打算——门铃响了。 手机里传来了向小小那花枝招展的笑声,很显然她也听见了,正幸灾乐祸着:“看来,没我什么事了。宾馆服务人员都来催你退房了,看你怎么赖。” “退房时间是到中午12点。”被门铃声烦不过,宋千里不得不去开门,“我等会儿給你打过去。” 扒拉着头发,宋千里没精打采地挪到门口,嘶,头疼。昨晚几点睡得来着?怎么会这么困?在困意的笼罩下,宋千里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 “哪位?”倚在门口,宋千里还知道问一下来人是谁。 “宋小姐,打扰了,我是宾馆的服务人员。”门外的女子客客气气,“是这样的,今早311的那位,陈先生,退房的时候说如果10点前您还没有去退房,就让我们来看一下。说是让你别耽误了中午的火车。” 311?陈先生?退房?火车? 恍恍惚惚地听着门外人说了一大串的话,几个关键词,让睡意依旧朦胧的宋千里,愣神了几秒之后,所有记忆开始恢复。 昨天来绵阳听演唱会,认识了一个叫陈诺的男人。在火车站遇见,一起打车到体育中心,一起找住处,一起吃晚饭,一起听演唱会,之后还被自己拖着大半夜的聊电话。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宋千里拼命去回想聊电话以后的事,可是记忆却在自己和陈诺说12月份张学友演唱会在成都加场的这个点上,戛然而止。 狠狠地挠了一下头发,拖着别人陪着深夜聊天,自己竟然睡着了。忆起所有事情后,宋千里开始烦躁,伸手打开房门。顶着一头乱发,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的服务员。 显然,这突然的开门,突然出现一个毫无形象可言的人,服务员着实被吓得一愣。不过毕竟是从事服务行业,这点应变能力还是有的,迅速调整好:“宋小姐。”递上手里的一张纸条,“这是陈先生让我们转交給您的。” 视线从服务员脸上移到她手中的纸条上,又回到她脸上。 “宋小姐?”见宋千里一副不知自己所云的表情,服务员又出声提醒。 “哦。”若有所思地伸手接过纸条,大脑又空白了几秒钟,宋千里才缓缓开口,“谢谢。” “不用客气。另外,陈先生还給您留了早餐在我们厨房里,现在要给您送过来吗?” “哦。好。”宋千里的思维已经开始理解不了服务员的话了,或者说是理解不了那个叫陈诺的男人所做的事情了。只能点头,应下。 服务员离开前,宋千里问了下陈诺的退房时间,对方回答,早上7点。 回到房间里,愣愣地在床边坐下,想着刚才服务员说的话。 这是陈先生让我们转交給您的。 对了,纸条。 伸手,打开来,上面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 第一句是,“有公事,先走了,抱歉”。 第二句是,“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落款:陈诺。 这简直是。一时词穷,宋千里觉得没有合适的词汇能形容此刻的心情。起身拉开窗帘,一时的白光,有些刺眼。闭上眼睛,适应了少许时间,抬手,将纸条迎着光,薄薄的纸条,透过白光,上面的每个字,就像生出了微光,被描摹了边框。 再次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心里莫名其妙地,就像被这冬日阳光透射了一般,心里霎时间白了很大一块。将纸条旋转了180度,所有的字,就翻了个个儿,每个字都变得像不认识了一样。又旋转了180度,回归原样。这下,认识了。 无意识地抿了下微干的嘴唇,宋千里将纸条叠好,收进了包里。拿起电话,給陈诺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谢谢叔。 这座城市的阳光尽数洋洋洒洒了整个房间。宋千里转身去收拾洗漱了。再一次被向小小打电话来抱怨的时候,自己正吃着陈诺准备的早餐,一盒牛奶加一块柠檬味蛋糕。刚才心里的苍白被填补,一天的好心情,随之开始。 没有过多的去想陈诺是否会回复自己的消息,但是能肯定的是,他收到了自己的谢意。虽然之后陈诺确实也没回复只字片语,但是在宋千里认为,这样就够了。 有些人,有些事,本就不用去深究太多。认识便是认识,一时便是一时。如此,足矣。 没了之前来绵阳时,因为陌生环境而产生的那种急躁心情。宋千里顺利的登上回成都的火车,离开了这座在她记忆里,充满了张学友的歌声的城市。 【一个人,也就那么一生。 随心而为,有时候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换言之,不是每个人都能随心所欲地摆布自己的人生。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足够幸运了。即使人生我才走了四分之一。 足够理解疼爱我的父母,足够支持信任我的朋友,以及,足够担待我,足够纵容我,足够迷惑我的,命定。】 第一年冬.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