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幽晗从轩辕王朝一世结束后回到姻缘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期间姻缘司怕她无聊,总会想法设法地给她找事情打发时间,成日里不是拉着她一块研究胭脂水粉,就是非得扯着她磕家常,只是她的心思一直在渡劫的月宸琛身上,竟对这些平日里喜欢的物事提不起半点兴趣。 姻缘司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是变相地在往他的嘴里塞狗粮啊,“公主,你能不能看看我,这都快成望夫石了!” 龙幽晗回过神来,对上他极度渴望关注的眼神,勉为其难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才问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姻缘司笑容一僵,自觉地自己给自己的指甲上色,得,当他刚刚什么都没问。 言罢,沉思了一会儿,龙幽晗这才缓缓说道,“我总算明白每一任月老为什么都要进姻缘司你这来渡劫了。” “每一世里,自己的爱恋,旁人的爱恋,得失爱妒,若是没有亲自去历练一番,去感受这其中的五味陈杂,又怎么会懂得去安排人世间那些痴男怨女的姻缘呢。” 似是记起了什么,她又问道:“诶,对了,死人妖,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姻缘司皱眉,像是蓦的想起了些什么,忽然再提不起兴致,默默将桌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你怎么了?”龙幽晗侧首,她刚刚说错了什么了吗,怎么觉得气氛一下子低沉了不少,她还是第一次见姻缘司这般落寞的模样。 “没事,我去帮你看看小月老的下一世开始了没。”姻缘司笑道,走至幻境探头,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我想你了。” 声音很轻,轻到龙幽晗差点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可再望向那死人妖的背影时,眼见他肩膀耸动,她抿了抿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其实姻缘司以前不是天界的神物。 若她没记错的话,姻缘司是在很遥远前的某一任月老从凡间带回来的,说是该面镜子灵智已开,以后便负责为各任月老渡劫。 从此,这面镜子便被置于长情殿,因它镜框上刻有“姻缘司”三个字,所以大家都将镜子和镜子里的少年称作“姻缘司”。 这段时间以来,龙幽晗渐渐地才发现姻缘司并非是在镜子里修炼化成人形的,他是魂识依附于镜子上,在天界吸收了天地精华,才得以重塑人形。 她一直想问姻缘司为什么会在镜子里,在未来天界前,他又在凡间经历了些什么? 可现如今,龙幽晗呆呆看着一直没能背过身来面对她的姻缘司,她忽然觉得这些话她都该咽回去,不能问,问不得。 在没有姻缘司之前,各任月老上任前都只是直接去凡间逛一圈看看凡人的情爱,便算是渡劫了。 有了姻缘司之后,各任月老才有了进入姻缘司渡劫的惯例,通过幻境,自己亲身去凡世里体会七情六欲。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愿意一直呆在镜子里吗?”站在幻境前的少年忽然开口问道,语气没了平日里的矫揉造作,显得很低沉。 其实他重塑了人形之后,本来有机会可以出了镜子,位列仙班,而不是成为长情殿的散仙。 可是他还没有找到她,怎么舍得离开唯一拥有她气息的地方。 未及龙幽晗应话,姻缘司便自己开口了,“我想见她,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这上千百年来,他一直在镜中为各任月老安排渡劫,从幻境里看到的人世一年又一年,却始终无缘得见想见的那个人。 他想知道她今生在做些什么,过得好不好,喝了孟婆的孟婆汤没,忘了他没,可等了千百多年,他和她终归缘分还是浅了些。 “死人妖,你没事吧?”龙幽晗有些慌了,她一直以为姻缘司的性子是那种臭美自恋的娘娘腔,这还是她头一回见他这般正经低沉的模样。 静了许久过后,姻缘司才缓缓转过身来,换上他那欠揍的笑脸,抛了个媚眼,打趣道,“怎么样,是不是被我骗到了?我的戏还是不错的吧。” 龙幽晗抿唇,怔了几秒,方才咬牙切齿道,“死人妖,你信不信我出去砸了你!” 姻缘司毫不在意地捂着嘴偷笑,可笑着笑着,龙幽晗却在他眼角看见了泪花。 见他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龙幽晗有些难受了。 她主动往他身边靠了靠,“诶,死人妖,你真名是什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镜子里,你同我说道说道呗?” 月宸琛的下一世还没有开始,刚好她可以听听这人妖的故事,再说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太久的话,容易把自己给憋坏的。 姻缘司呆滞了几秒,才偏头一笑,缓缓道,“如果你没问起,我都快忘了我也是个有名字的人了,我叫陆离。” “陆离?陆离……”龙幽晗皱眉,嘴里反复呢喃着姻缘司的名字,这名字倒是好听。 “那你等的那人生得什么模样?” 陆离怔怔地对上龙幽晗好奇的眸子,鬼使神差般,喃喃脱口道,“她有一双与你一样的桃花眼,生得极美。” 龙幽晗挑眉,却没有打断陆离的回忆,只听见他缓缓低语道,“这面名唤姻缘司的镜子是她的,这些瓶瓶罐罐的胭脂水粉也是她平日里最大的喜好,我太想她。” 最后竟想着说如果他熟稔了她喜欢的一切,那她会不会就会愿意回来了呢。 陆离手置于胸口,有些闷闷的,找不到宣泄口,原来爱到了入骨,竟会这般疼,疼到你会忘了自己本来的面目,只去想着她所喜欢的一切。 于千百年前,在陆离未进姻缘司之前,他其实是个修仙者,居无定所,无依无靠,成日里只知与妖邪祟物打交道。 在一次交手中,他出了意外,受了伤,元气受损,在荒郊野岭的破庙被一个女子所救。 待到陆离昏迷醒来后,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简洁大方的草屋,他起身出了屋后,见屋旁的小菜园子里有个女子在给农物施肥浇水。 女子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时,陆离第一眼望见的便是她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眸,再入耳的是她那悦耳的声音,“你醒了,我叫镜小月,你呢?” 半点生分都没有,反倒让他觉得心安。 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他的回答便脱口而出了,“陆离。”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离一直待在镜小月的草屋养伤。 他无意中看见镜小月施法让枯木重新生枝发芽,得知了镜小月是个妖。 可是因有救命之恩,再加上他确实在镜小月身上没有感受到一丝丝恶妖的气息,与他平日里所打交道的那些妖怪截然不同。 日子一长,他的警惕便松了下来。 两人的感情竟渐渐地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起了变化。 镜小月说她无父无母,一人住在这山上,靠自己的双手去耕种,自己养活自己,她说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 那一瞬间,陆离对她生了保护欲。 他问镜小月,那他陪她一起住下可以吗? 镜小月呆了几秒后,笑弯了桃花眸,“好啊。” 在他们眼里,既然互生了情愫,那就该在一起。 可有时候造化总爱捉弄人,就在两人要成婚的前一日夜里,陆离发现了镜小月的原身是一面刻有“姻缘司”三个字的镜子。 她是妖,他本是知晓的,他亦知妖有善恶之分,他从没有在镜小月身上发现恶妖的气息,故而他从未去在意过镜小月妖的身份。 可当他亲眼看见镜小月化身的姻缘司镜子将一个陌生的女子魂魄吞噬了后,他再也无法用先前的想法去对待镜小月了。 镜小月是妖,且是个害人性命的妖。 他想自欺欺人,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第二日成亲大喜之日,镜小月似乎没有发觉他的异常,一如既往地天真无邪,穿着换好的喜服在他面前转圈,“相公,你看我今天好看吗?” 陆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她的,但他却记得自己后来问了句懊悔终生的话,“你把那些人都怎么了?” 他的本意是想让镜小月能够和他坦诚,能够不再害人。 哪知镜小月对此并没有悔改之意,只是身形微顿,将喜服攥得紧紧的,淡淡道,“你都知道了?” “你放心,我把他们送到了他们想去的地方而已。” 许是见他神色怪异,镜小月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忽然反问了句,“你在怀疑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妖,你不信我?” 她的语气咄咄逼人,倒显得陆离才是蛮不讲理的人。 “镜小月!”陆离有些气了,连语调都拔高了几分,他还从未这般和镜小月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