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桥头等谢览的时候,姜尘是打算问的。
他们之间确实有些浮于表面却心照不宣的猜疑,他不喜欢遮着掩着,不如趁此机会,将一切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好心无芥蒂的做朋友。
然而,在家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却让姜尘打消了这个念头,也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谢览对大黑和小白的好,是真心的;对自己的在意,也是真心的。
既然真心,很多事说不说,又有什么所谓?
如果谢览问他,他是不是姜凌,他会如实相告吗?
或许他也做不到。
既然自己做不到,又何必强求别人。
活在这个世上,谁还不背负着一两个秘密。负重前行本就不易,又何必非要去撕开人心底的最后那道伤疤?
如果你也曾付出一颗真心,却被背叛了个彻底,便应该懂得,一颗已经碎掉的心,是无法轻易再去相信一个人。
所以,重生后的姜尘,除莫清风,大黑小白之外,对每一个人,都客气而疏离。客气是他的保护色,疏离用以保证不会有人走近他的身边,这样便不会有人再能伤害他。
他给自己画了一个圈,没有人能走进这个圈,所以,他是安全的。
安全,也意味着孤独。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让我期余生。
他在自己的保护圈内安全了多久,就孤独了多久。但是,谢览走了进来。
他二人睡在同一个屋檐下,白日里,他们赚钱养家,夕阳西下,他们一同归家,月明星稀,他们温酒吃茶。他最初是有些烦谢览粘着自己的,想推开他。后来姜尘才发现,他所有的烦躁不安,皆因为谢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走进了他的安全距离。
最初,姜尘有点不知所措。
然而,日子久了,他便习惯了。好似,谢览已经成为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看到谢览牵着小白,在山音小筑门口,静静的对着他笑那一刻,姜尘的心忽而就软了。
微风吹拂谢览的发梢衣角,仿若一副只应天上有的绝美画卷。那一刻,姜尘忽然明白,那日在城头柳树下,谢揽望着瑾瑜出余生可期的那四个字时的心境。
淡然,温暖。
六年了,经历了风风雨雨,姜尘以为自己已经参透了生死,看淡了世事,尘世间或许再没什么能撩动他心弦,没想到,此时此刻,他居然能有这种感情,竟会觉得,余生,可期。
以是,只要谢览是真心实意的,对他好,对大黑和小白好,姜尘想,那他目的为何,又有什么重要。他不是小孩子了,没有那种必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奇心。他相信,不管谢览的计划是什么,都不会以伤害他和大黑小白为代价。
这就够了。
他是药王谷的人,又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宛陵城不会是他的归宿,如果有一天他注定要走,那他现在何不开开心心的,过好眼下的日子?
姜尘长时间的沉默,让谢览有所误会,“你不信我?”
姜尘从自己的沉思中回神,说的斩钉截铁,“不是,恰恰相反,因为信你,所以觉得没有必要问。”姜尘笑笑,他一直是个纠结的人,人生中第一次觉得将事情想得如此清晰,“我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我便该尊重你的想法,你若想说了,我洗耳恭听。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但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谢览一愣。
姜尘再道,“天地这么大,宛陵城或许留不住你,但只要你留在宛陵城一日,刀山火海,我陪你;你若要离开宛陵城,风里雨里,我送你。”
谢览似是没料到姜尘会有这么一句,愣在原地半晌。
耳边哗哗雨声,亭中两人对望。
良久,谢览喉结动了动,“凌……”
姜尘认真望着他,“恩?”
谢览眸光闪闪,一句话翻上喉头又咽下,终于道,“凌霄花开了。明天,要不要一起去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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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陵城畔,凌霄花从。
人头攒动,两旁都是来赏花的小情侣,或者来觅良人的大家闺秀,姜尘和谢览走在人群中,两个美男子很是抢眼,若是放在平时,定有许多女子来搭讪。
然,烧饼老王是个碎嘴。
第一日他和谢览闹出的那点小误会,在老王添油加醋的讲述下传播甚广,以是,大多小姑娘远远的望着二人,并不敢上前搭话。
那目光中,带着些惋惜,又带着些果然如此。
姜尘被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
凌霄花这种东西他又不喜欢看,为什么会答应谢览一起来赏花?
他当时一定是脑子抽了!
走吗?
两个字卡在口中没说出来,见谢览赏的津津有味,偶尔会微皱的眉头完全松弛下来,嘴角挂着丝笑意,眼角眉梢都是活灵活现的神气。
少年英姿勃发,便是这样了。
美人一笑,千金不换。或许便是如此绊,姜尘莫名觉得自己一颗烦躁的心被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