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那拉氏垂问,四额驸出班奏对:“奴才察看敬事房留档,安德海告假休养,并未勘合差遣传牌,祖宗家法,内监无旨,出京四十里斩立决,奴才以为丁宝桢所问之人必为冒名撞骗,是以未曾详加确认,但回并无内监奉旨出京,请皇太后降罪!”
奕訢接道:“丁宝桢进言,‘大清开国两百余年,不准内宦与外人交接,亦未有差派太监出赴外省事况,且龙袍系御用之衣,自有内务府采办制造,不用太监远涉靡费,皇太后崇尚节俭,断不许太监出外采办,即使实有其事,亦必有明降谕旨并部文传知,再则太监往返,照例有对牌勘合,绝不能听其任意游兴,龙凤旗系御用禁物,安德海为供使太监、自知礼法,何敢违制妄用?彼携眷出差,尤属不成体制,款款罪名,款款当死’。奴才愚见,丁宝桢行事,合乎人情、合乎礼法,并无不妥之处。”
那拉氏斥责道:“安德海毕竟是储秀宫的人,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丢了性命不成?”
钮祜禄氏眉头一皱:“安德海到底是不是你派出去的?内阁与敬事房为何全不知情?”
那拉氏哑巴吃黄连,过了半晌方才说道:“我不点头,他哪有擅自离京的胆量。”
“内阁不曾批文,想来你也没有手谕给他,不然也不能丢脸丢到外官跟前去!”钮祜禄氏问道,“安德海告假,储秀宫是哪个伺候圣母皇太后?”
李莲英打千儿应承:“奴才在。”
钮祜禄氏吩咐道:“你去内务府核实对牌,看一看安德海的腰牌在是不在,我与你主子立等回话。”
安德海出入宫闱,哪个不长眼的敢去查看他的腰牌?李莲英很快回话:“安总管的腰牌并未带走。”
奕訢使出撒手锏:“除随行眷属外,丁宝桢查获安德海行李财帛众多,恭请皇太后发落去处。”
钮祜禄氏冷笑道:“这等小事,也值得拿上朝堂公议?”
奕訢答应一声:“奴才冒撞,请皇太后息怒!”
那拉氏心中一动,情知安德海必有受贿之实,闹得大了,平白丢失体面,思虑再三后只得忍恨揭过:“姐姐说的是,不过是一个不守规矩的太监,杀便杀了,有什么好议的!”
安德海被杀意味着恭亲王彻底斩断了结盟西宫的退路,中秋过后,内阁进《天子亲政典仪》,惠恭惇礼肃庄郑怡睿豫诸王同上《恭请母后皇太后训政章程》,钮祜禄氏揽看完毕,因与众人说道:“训政章程有‘一切事务,先请母后懿旨,再于皇帝驾前奏闻,凡遇召见引见,母后升座训政,必须永照如此规制’之语,依我之见,最后八字,应易为‘训政之期,限于皇帝大婚成礼,皇帝完婚,社稷政务、万事克操天子,自今以后,永远引为规制’。”
诸王山呼:“母后皇太后贤德!”
钮祜禄氏又道:“皇帝渐已长成,训政之责,偏于辅轻于训,皇帝亲政后,除洋务、用兵、外交、封爵、三品以上官员升黜等军国政务,皆向皇帝请旨定夺,五事之外,不必加盖御赏印鉴。”
百官齐声答应:“嗻!”
钮祜禄氏过问了盛京故宫的修建进展,因与众臣笑道:“我往辽东,是早几年拿定的主意,过个三年两载,皇帝大婚亲政,要有人因此饶舌、指责皇帝不孝,离间母子情分,你们都要做个见证。”
不管怎么说,慈安皇太后的交权计划称得上君子风范,便是心酸如那拉氏,也不能在这件事儿上挑出刺来。
同治八年春,大清国对外派出了第一批留学生,留学的地点是近几年与清廷关系友好的普鲁士王国,拣选留学生人选则是同治帝亲政后办理的第一件大事。
钮祜禄氏摸着玉雕问道:“我不信佛,你送我一尊观音是什么说法?”
陈玉成赔笑:“这尊观音,来路不算正当,还是早先在金陵时的收藏,机缘巧合教曾大人得了,这才借花献佛奉给太后。”
一言以蔽之,玉观音是太平军从金陵富户家中抢得,送到了英王手中,等金陵城破,又教湘军抢去送给曾国藩,曾国藩现与陈玉成一殿为臣,也是借此示好的意思。
钮祜禄氏点了点头:“这后面还有两个字?”
“是!”陈玉成欠身解释,“只为连遭兵灾,玉雕多少有所损伤,臣教玉匠寻纹导路,襄了一个‘萧’字,一个‘哥’字,也是籍此遮丑的意思。”
钮祜禄氏淡淡说道:“西北即将用兵,你可赶早预备,若能沙场立功,也是你的好处!”
陈玉成愕然:“太后——”
钮祜禄氏转身上座:“我乏了,你跪安吧!”
陈玉成只得打千行礼:“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