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有昕正想继续追问,江山却已经转首望向远方,轻拉了下她的手。
“太阳快出来了。”
董有昕抬头,雪山上方的光线又比方才亮了一些,太阳的轮廓已隐隐出现,卡瓦格博的顶端渐渐染上了极淡的红色,山间还隐约有一条淡白色的雾气。
江山松开手,起身走到露台边缘开始照相,董有昕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望着逐渐变成金色的雪山,以及面前高瘦颀长的背影。
她和聂谌相差九岁,聂谌于她,如兄如父,是她的亲人,也是她的骄傲。江山却令她频频想起聂谌,江山要比聂谌更高一些,也更瘦一些,却显得更冷清与孤独。他今天仅穿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静静立在不远处,雪山林立,雾气环绕,愈加像是冰雪下挺拔的白杨。
江山收起相机转身的时候,正同董有昕的视线相撞,她的目光也是那样静静地、温柔地,仿若怀念,又极为明亮。
他亦没有动作,只沉默地同她对视。
良久之后,董有昕才转开目光,起身走到他身边,笑道:“帮我同卡瓦格博合张影。”
江山复又举起相机,镜头里的董有昕笑容爽丽、目光清澈,这时的她才真正像一个二十岁的女大学生,而不是荧幕上始终优雅矜持的气质女星。
“调好了没?”董有昕见他有些微微走神,便又开口问了他一声。
江山才刚点头,冷不防便被董有昕拉着手臂扯到身边,相机亦一个转弯,对准了两人。
董有昕一手挽着江山的手臂,一手摆出了个“”字,笑眯眯地道:“还是两个人照相比较好看。”
一个人站在雪山前,实在有些孤单。
江山静默了一瞬,将手臂抽了出来,董有昕的脸一下子鼓了起来,抿着唇看他。江山却骤然一笑,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道:“heese。”
两人站得本就极近,江山一揽,董有昕几乎是靠进了他怀里,她的面颊贴在他的颈间,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一只受惊的波斯猫。
波斯猫?还真像。
江山不知怎么的就“扑哧”一笑。
董有昕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呆呆地看着江山,又呆呆地转向镜头,低声说了一句“heese”。
整整一天,董有昕和江山都是在攀爬冰川之中度过的。
卡瓦格博下有一条千年不化的明永冰川,这里的藏民只允许游客登山至冰川观光,出乎董有昕意料的是,这条冰川并非想象中的纯白无垢,而是呈现出一种接近于黑色的颜色。
冰川景区内几乎毫无人烟,开面馆的藏民说,这里甚少有游客,并且冰川正以每年五百米的速度在融化。
两人花了六个小时才爬上来,而后就坐在面馆里,吃着大碗的牛肉面,还叫了一份炒饭对半分。
董有昕爬得精疲力尽,几乎是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气息奄奄地说:“再给我两碗炒饭我都能吃下去。”
江山冲着店主摆手,示意他别听董有昕的。
董有昕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再吃半碗面吧?”
江山十分无奈:“你这样会把胃撑坏的。”他用开水细细冲洗了玻璃杯三遍,倒好热水吹凉后又从包中拿出一片柠檬放进去,等微微摇晃后才摆在她面前。
董有昕不得不承认江山实在很细心,她边喝柠檬水,边咋舌:“我觉得你有洁癖。”
江山笑道:“学医的人多少都有些。”
“那你跟组的时候怎么办?”
江山耸耸肩:“我会尽力让周围看上去干净一些。”
“同你生活一定很舒服。”
“何以见得?”
“看起来你很擅长做家务。”
“这么说的话,我还会做饭。”
“哇哦。”董有昕大笑一声,“难怪那么多人为你疯狂。”
江山亦笑:“多谢夸奖。”
他生得太好,皮肤白皙光洁,五官仿似雕刻,双眸漆黑如墨、熠熠生辉,每每微笑的时候,原本棱角分明的面庞便更显挺秀,瞳中如灿烈日光一般教人无法直视,仅仅看他的眼睛就极容易着迷。
董有昕几乎要在他的笑容里找不着北了,只觉面前的这个人实在多变,他孤独时似冰雪下的白杨,他快乐时如初春抽芽的新柳,她再没有哪一刻觉得江山的存在如此强烈。
“那个剧本的男主角是你吗?”
江山依旧含笑看她:“你希望是我吗?”
董有昕目光坦然:“我期待和你演对手戏。”
江山沉默片刻,方才答道:“如你所愿。”
下了明永冰川后,董有昕接到了陶微的电话,令她提前结束假期,赶赴北京进行电影宣传。
原本的长假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我要回家了。”她理了理头发,站在卡瓦格博对面的高速公路上,这样和江山说。
“一路顺风。”
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董有昕有些莫名的失落,她凑近了看他:“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江山摇摇头。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董有昕重新站好,笃定地说,“我在北京等着你。”
“好。”他轻笑。
董有昕看了他许久,方才一笑:“江山,我突然发现,我还挺喜欢你的。”
江山难得地沉默了一下。
董有昕笑眯眯地说:“不要假装听不到。”
江山静静注视着她:“等你回了北京就会发现,在现实面前,这里只是一个美好的梦。”
董有昕打断他:“怎么想那是我的事。”
江山笑了笑:“你该知道,爱情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他伸手摸了摸董有昕看上去十分乖巧的脑袋,轻声说,“你还不太懂。”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她的手心里。
那是一个木头雕的小姑娘,笑起来的神情很快乐,神态像极了董有昕。
董有昕歪歪头:“我总会有一天懂的。”
江山呼出一口气,笑道:“我等着。”
董有昕昂起头,笑得明艳照人:“也总有一天,你会喜欢我超过我喜欢你。”
江山失笑:“那我拭目以待。”
董有昕抿了抿唇,转身往车站走。背对着江山,她遥遥伸出手一晃:“下周见,记得我的话。”仿佛又想起什么,她又回头说,“还有,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干自杀这种蠢事,你大可放心。任何时刻,任何事,任何人,我都无所畏惧。”
也不管江山是否有回应,董有昕坦然自若地上车,翘起唇角,轻哼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