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坐在亭台中的棋坪旁,捏着一枚白玉棋子发呆。
她来白帝城好些天了,曾经的那些朋友,没有一个来见她,青麟公子、吕文昭、白愚,婉娘……全都没来。
其它人也就罢了,白愚身为九尾狐的弟子,妖族一脉,为何不来?
她悄悄问巨龟,知不知道城中其它大妖的状况?
“白帝城中没有几头大妖,日子都很好,连那个若雨仙君都活得滋润得很,白鲤算是运气不好,忙着捞媳妇,没工夫跟九岳散人聒噪,否则谁输谁赢还指不定呢。”
杜小草知道白鲤与唐氏贵女的纠葛,相信白鲤有能力处置好,她关心的是白愚。
秘境之主看不惯她心心念念的样子,奚落她:“怎么,仙君是看中了那头狐狸的皮相,想移情别恋了?”
杜小草翻了个白眼,转身坐回棋坪边。
前世她便精于弈棋,可惜输在了最大的一盘棋上,那个时候,她还不懂得人世如棋、人心如鬼的道理,吃了大亏。
她只会在棋坪方寸之地算计得十分周到,却不懂算计人心,反被别人徐徐图杀。
那些对手以七十二洲为棋坪,布局缓慢却稳妥,见机下手,肯下本钱,也懂得取舍,一拳一脚皆有章法,打得她心力交瘁,浑然不知自己落入彀中。
她是仙君,道行惊人,哪怕到了强弩之末,依旧可以拖着七十二洲一起陪葬,算计她的那些人不但要杀她,还要杀得她心有千千结,用一件件琐屑不起眼的小事,消磨她的本心和斗志。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在他们那一边,她输得毫无退路。
涅槃转世,似是忘了那些凡尘往事,可心未落定,刀未归鞘,百年千年,萦绕心间。
犹记年幼时,她独自在杏花林中摆弄棋子,一枚枚晶莹澄澈的棋子,落到棋盘上的声音媲美珍珠跌落玉盘发出的声响,父祖却叹息,说每一声响动,便是万万千千活人的性命,乃至是自己的性命。
那时候她不解祖父嗟叹中的深意,如今懂了,便不爱听棋子跌落的响动。
秘境之主觑了一眼她的脸色,轻笑道:“仙君棋艺高超,自叹弗如,但我能做到的事,仙君未必能。”
“比如呢?”
“比如我能赢了自己,仙君却只能赢别人,与人弈棋大胜,不如与己弈棋不输。”
杜小草懵了半响,方才明白他话中的弦外之音。
她的棋艺传自祖父,祖父时常枯坐高台,自己与自己弈棋,动辄三五天都不下来,那时候她只觉得好笑,如今觉得自己好笑。
她自负弈棋无输,只是输了一局,就陪上了一世,虚耗了千年光阴,若非是云澜一族,拥有涅槃重生的血脉天赋,搁在寻常妖族身上,输一次就会输掉所有。
这白帝城中,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小乞儿如是,三公子如是,白首公子也如是,大道通天,道上的人却少不了磕磕绊绊,不是你碍了我的路,就是他碍了我的路,哪怕杵在原地不动,也会成为别人的绊脚石。
落花四野,寂然无声。
杜小草托腮静坐,秘境之主忽然开口:“若是七十二洲再发生一次雷隼那样的天灾,你还会不会出手?”
杜小草一愣:“雷隼已经被我杀得落花流水,就算还剩下几头余孽,也没胆气卷土重来。”
“我就是打个比方,这世上的灾祸也不止雷隼,一旦再面临那样的险局,你是袖手旁观,还是再次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