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太子岳尧的丧仪是以亲王爵的规制办的,因起坊间名誉有亏,更因朝臣纷纷避嫌,原该声势浩大的仪式却显得冷冷清清。
灵前只有太子妃并几个姬妾守着,两位郡主年纪太小,都趴在乳母怀里睡着。云雾缭绕,檀香扑鼻,黛玉望着四处挂着的白幡,心里也是颇多感触。
行过叩拜大礼,往太子牌位前添了香,只见太子妃还了礼,又将她请入偏殿喝茶。
倒没有见到太子妃脸上有十分悲戚,隐约还能觉察到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解脱之感。黛玉接了茶,搁在手边,说:“鱼米之乡丝绸之府,若说繁华风流之所,嘉兴府自然稍逊一筹,若论安静祥和,它却是最与世无争,只是前路漫漫山高水远,娘娘当真想好了?”
太子妃淡然一笑,若不是被选入宫中为妃,她本该在原籍相夫教子,和乐美满的过完一生。和叶良娣不同,太子妃没有显赫的出身,在宫中亦是如履薄冰。先帝选她为太子妃而不是叶氏,美其名曰家世清白,温柔敦厚,恐怕只是不想将来再出一个叶氏的皇后。
“能回原籍去,我心里当真是最高兴的,”太子妃灿然一笑,笑得比从前每一次都真诚,又说:“这五年就好似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也不是坏事。你知道我常年肯病,不过是为着躲人罢了。我怕她们笑话我,也怕她们拿我和叶良娣比。这宫里,原就有太后皇后做主,东宫虽然有一个太子妃,东宫诸事又是良娣主事,从上到下我不过是个空架子,做主的都是别人。如今能出去,离开这里去外面,我也是心满意足的。”
黛玉见她一双眼睛竟含着的光彩,不免感慨她往昔之不易。宗妇是不得改嫁的,何况她是太子妃,下半辈子必然青灯古佛度日,可即便如此,她却还是这般高兴。
她冷眼见这些年,叶良娣如何风光,却不料这般收场,着实令人唏嘘。
“你可有什么想带的人?”黛玉问道。
太子妃缓缓摇头,说:“经历一变,都知道身边的人是何嘴脸,不显时尚且疏远,何况今大势已去。”
一时相顾无言,偏殿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卷着冰雪的风时不时扑进来。两人皆是宽袖大袍,却端坐在上头,只朝外看着阴沉沉的天,想着往昔点点滴滴。
若是这世间一切的注定,人力无所改,那有命无运便也显得不那么悲情就是了。
手边的茶又换了两盏,有小宫女来递话,说外头诰命夫人们来吊唁上香,求见太子妃。她缓缓起身,说道:“知道了,本宫这就出去。”
黛玉见她回过身来,亦不敢坐着,只欠了欠身说道:“娘娘事多,自行去就是,臣妾这就回去了。”
“林妹妹,”太子妃叫住她,欲言又止,含泪看了她一会儿,才说:“多谢。”
九皇子的登基大典定在春暖花开时,彼时战事已毕,百废待兴。朱大人之身往靺鞨议和,义正言辞地拒绝纳贡一事,不但不纳贡,也绝不许本朝女子和亲,尽显文人威武不能屈的傲然风骨。
松墨担心朱大人遭人暗算,派人暗中保护着,问道:“靺鞨汗王不肯,那边也确实不好。”
水溶便用朱笔写了政令,道:“开互市罢,设黑水都护府。朱大人此行功不可没,该晋官位了,如此人才是国朝之福。”
“王爷打算怎么封他做什么官,朱大人性子清冷,未必肯接受高官厚禄。”
“太傅,”水溶笑道:“有他教导,新帝也能多个臂膀。”他提笔落印,似是想起什么,抬头问他:“你如今也是官身,可有想过终身大事?锦衣府公事官,你跟在我身边最久,这两年行事也越发稳妥,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王爷王爷这样说,总让松墨觉得,王爷是要远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