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打开了。
陈父做了多年夫子了,平时就严谨刻板,今日却有些不一样,他平日里一提笔就神采奕奕的目光里,装满了令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似乎有愧疚,有惆怅,有悔恨,也有疼惜。
陈母笑着去拿了净面的手帕,递到陈父的手里,温温柔柔的说:“赶快将自己收拾干净,我猜你也不想耽搁了时间留在那里用晚膳的。”
陈父望着妻子半晌,终究是接过那手帕,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出了门。
陈母也穿上了新衣裳,头上带了两根银钗子,肤白乌发,跟在陈父身旁。
陈母年轻时候也是大美人,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如今她换上了新衣裳,头上带了两根银簪,肤白发黑,也是风韵犹存的。
陈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一向严于守己的夫人,也禁不住说了两句风情话:“夫人今日甚美,犹如初见。”
陈母笑着与他十指相扣,回道:“夫君如是。”
走了三条街道,最后停留在了一处气派非凡的宅院门口。
陈瑾有点愕然。
从小他也是知道自己有个祖父的,也知道祖父是个如父亲一样守规矩的人,但是从来不知道,他的祖父竟然如此富贵。
他看了一眼娘亲和爹爹,两个人正在对视,彼此的目光中都有坚定的神色。
陈瑾不由得好奇,他们当初是怎么突破世俗的眼光在一起的,十几年来依旧羡煞人心。
仅仅是对视了一眼,陈父陈母就互通了心意。
到了门前,有小厮一眼就认出了陈母,派人通禀道:“大小姐回来了,快去告诉老爷。”
没过多时,他们就被请了进去,只是陈父陈母被领去了一个偏院,而陈母随着丫鬟进了内院。
刚到一处院落门口,就见一头发花白的妇人从里面出来,抱着陈母,两个人就哭成了一团。
终于哭够了,老太太握着女儿的手,再次双眼含泪:“我的柔儿啊,想当初你可是从来没做过重活的,如今手都粗糙成这样了,是不是那陈文生对你不好!娘这就让你爹去找他。”
“他没有对我不好,娘你安心。”陈母笑着说。
看着女儿脸上的笑容不假,老太太拉着女儿边走边说:“外面冷,我们进屋说。”
进去后,老太太问及南枝怎么没有随着来。陈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件事说了出去。
老太太又心疼外孙女,又气的拍桌子:“年前劫匪横行,车队被劫了好几批,我们根本就没收到你寄来的信啊。我可怜的南枝,怎么就遇到这么个事。”
哭完之后,老太太问道:“可知那人是谁?”
陈母道:“当朝六六殿下。”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你可确认?”
“瑾儿说他见过。”
“既然是六殿下,这事就要从长计议了。我们可以让你爹直接去要人,但是怕的就是六殿下矢口否认,说这事不是他干的。六殿下现在正得皇上宠爱,娘亲又是贵妃,没人愿意指认得罪了他的。更可况那六殿下是个浑不涩,若是狗急了跳墙,当口承认了,我们也只能吃了这闷亏,将枝儿送给他当妾。这绝对不可能。”
老太太分析完,对女儿保证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说服你父亲,让他想想办法的。”
这里面的道理,陈母也明白。
婚前破了身子的女人是不能成为正妻,最多是个贵妾侧妃。妾室的孩子不由自己,以后六殿下有了正妃,枝儿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悄无声息的把人弄出来,在这扬州地界,重新为她孙女择个什么夫婿都可以。
陈母低着头道:“爹爹肯定还在生我的气,若不然怎么不来见我。”
老太太道:“再怎么生气也不会不顾亲孙女,他不顾,我顾。我娘家兄弟的孩子就在京城任职,我给他书信一封,让他寻个时机,看能不能见到枝儿,也好让你安心。”
陈母喜极而泣,“多谢母亲了。”
待傍晚的时候,陈母告别,老太太拦着说:“就留下住几天。这里再怎么说也是你娘家,陪陪娘亲怎么了。”
陈母拒绝道:“柔儿如今已经在扬州了,改日再来拜访娘亲和爹爹。”
老太太见实在是留不住,往她的怀里塞了一个钱袋子,“里面是娘自己的体己,当年你出嫁,娘什么也没陪送,甚至都没见到你一面,这些你先拿回去,雇两个丫鬟婆子,别累到自己了。”
丫鬟又将陈母送到前院,见到了夫君和儿子也出来了,便一同出了门。
回到家,陈瑾才有些惆怅难过的说:“娘亲,我和爹爹在偏院喝了一下午的茶,根本没见到祖父。”
陈父已经一下午不发一言了,面上也严肃的很,却因为这句话终于肯抬头说话:“没事的,多去两次就好了,你祖父应该是在忙,你也快去习字吧,不是说明年就要科考了。”
孩子走后,陈父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娇妻抱去怀中:“柔儿,这么多年,你可曾后悔过。”
可曾后悔过从一个千金大小姐,嫁于他受尽人间疾苦。
陈母回抱住他,一字一句道:“从未。”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晨起用完早膳,傅景之就出了院子。午膳的时候也不见他的踪迹。
明日便是十五,想来他是要去宫里赴宴的,今日要有许多事务要做准备,怕是顾不得她,也随了她的兴致。
昨夜落了雪,今日又出了太阳。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听雪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说话都带着哈气:“姑娘,您这样开着窗,容易落了寒气的。”
午膳后枝枝就倚靠在了软塌上,看着高大的树上落了一层的积雪,偶尔有几只麻雀落下来,又三三两两的飞走,抖落了不少积雪,鸟雀从天空飞出了高墙。
“说吧,又带来了什么好东西。”枝枝听到听雪的声音后,将视线放到了她身上。
听雪拿出食盒,将里面的橙黄色的糕点拿出来道:“姑娘,这是小厨房做的桂花糕,虽然没有鲜桂花好吃,但是在冬日里还是十分新鲜的。奴婢见您午膳没用多少,便从小厨房带了些过来。”
不得不说,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过得日子就是滋润许多,每天不停的点心果子茶水,闲暇时间,吃点点心喝点茶,说不得还可以请几个唱小曲的过来听,惬意快活。
前几个枝枝都可以,唯独叫人唱小曲怕是没机会了。进了这倚梅园这些日子,枝枝连前院都没去过,只在她的小院里溜达了几次,还因为太冷了,没过多久就回了屋子里。
若是能出去游玩一次该多好。
正当她含了一块糕点,若有所思的时候,嘴里的糕点突然就没了。
而她面前,一团阴影将她整个覆盖住,一抬眼就看到男人放大的俊脸,嘴里更咀嚼着她的另一半桂花糕。
他竟然就这样吃了她吃剩下的东西,吃罢,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
她的嘴角。
枝枝回过神来,从他的臂弯下逃离,慌忙下榻站到了他身旁。
这里的窗户可是开着的,怎么着她也不会纵他胡来。
女人今日穿的是一身水蓝色的襦裙,衬着她肤白如雪,犹如凝脂一样娇嫩。水灵灵的仰着头,怯生生的看着他。
傅景之坐在了软塌上,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秀发,问道:“方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见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逃离而生怒气,枝枝软声道:“在想京城有多好。以前在边疆的时候,听说过,京城的山美,水甜,人也好。京城的街道宽敞明亮,行人熙熙攘攘的热闹,四处都是繁华好风景。”
傅景之是从宫里出来的,她这点单纯的小心思,他几乎一眼就看穿了。
令人觉得愉悦的是,她愿意这样明了的说出自己的心思,干净澄澈,与后宫里九转十八弯的回路一点不同。也让他分外放松享用。
他勾了她的腰,女人馨香柔软的身子便落入了他的怀中。
“那就要看卿卿拿出什么诚意,哄得爷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滴,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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