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蘅如常来到诚心堂,却发现博士并未像往常那般早早坐在前头翻看讲义,众人无人管束,便各自离座,但也一改往日肆意谈笑打闹的欢腾,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苏蘅来到自己的位置,容玥坐在她旁边侧着身不知在和沈淇说着什么,王雪澄呆呆地坐在一旁好像没了魂一样。
这场面诡异得很,她眉头一挑,问:“这聊什么呢?”
容玥连忙起身拉着她坐下:“嘘!小点声!”
沈淇见她这副状况外的模样,不由得有些不敢置信:“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苏蘅一脸茫然:“知道什么?”
不等沈淇给出解释,容玥就抢先一步,小声道:“你竟然不知道?俞云台,”顿了顿,又小心地觑了一眼旁边的王雪澄,确认她没心思偷听自己说话,方才压低声音将后面的话说完:“昨天晚上失踪了。”
“什么?”
“诶呀,你小点声!”容玥忍不住轻轻拍了她一下,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说是昨晚从诚心堂下学之后就一直没回去,府上的人以为女孩子家同人结伴去看灯会,便没在意。”
“结果谁知道到了宵禁的时候也没见着人,家里人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开始四处寻人。”沈淇适时在旁边补充:“据说俞丞相带人在城里寻了一夜,一无所获。”
“俞丞相深得父皇信重,他的独女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现在长安城上下是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小公主有些不屑地撇撇嘴,觉得这些人大惊小怪。
苏蘅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王雪澄,疑惑道:“那她怎么跟丢了魂了似的?”
沈淇支着下巴,无可奈何道:“她跟俞云台素来情同姐妹,整日里同进同出的,这反应也正常。”
苏蘅想起昨日傍晚俞云台的那句“我在马车里等你”,于是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昨晚是和俞云台一起回去的吗?”
王雪澄闻言木然地抬起头来看她,然后,蓦的声音里就带了哭腔:“我昨天离开之后,没在马车里看到她,她之前就和我说过她有事要做,我以为她等得不耐烦先走了,便直接回去了,早知道这样,我为什么不能多等她一会儿……”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可怜极了,饶是容玥和她再不对付,此时也有些心软了,和沈淇手忙脚乱地安慰她。
苏蘅眉头微皱,隐隐觉出事情的不对劲来——
按照王雪澄的说法,俞云台很可能是在成昭殿外教人掳走的,谁人胆大包天,敢在皇宫里如此行事?
打她来了长安开始,从驿站投毒到俞云台失踪,这些事一个接一个地发生,让人隐隐感觉到不安,朝野上下,不甚平静的表面下,似乎酝酿着更为巨大的风暴,所有人,似乎都笼罩在一团巨大的迷雾之下,远远超过了她上一世所知。
正想着,突然有人叫她,语气复杂:“苏蘅,门外有人找你。”
她连忙应了一声,起身到外面一看,见一身上朝打扮的孟停舟正站在堂前那棵落满薄雪的梧桐树下。
他眉目英挺深邃,皮肤也白,一身朱红色的朝服倒是很好地冲淡了他通身的英武之气,虽不如容晏穿上那一身正红的亲王服端艳,瞧着却也十分儒雅。
她昨儿回去之后听雀枝说了这位府尹大人不少事迹,心底生了些钦佩之感,于是神色如常,笑眼弯弯地走过去打招呼:“孟大人。”这大人叫得倒是真心诚意。
孟停舟也没料到她对自己的到来并不意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摆摆手,笑道:“我同明惠是旧交,阿蘅妹妹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大哥便好。”
苏蘅从善如流,改口:“不知孟大哥寻我可是因为俞云台的事?”
孟停舟苦笑一声:“不止,”话锋一转,又指了指旁边停着的马车:“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劳烦阿蘅妹妹同我去京兆尹府一叙吧。”
两人到了京兆尹府,直接去了孟停舟的书房,一撩门帘,便瞧见容晏正端坐在小几旁喝茶。
冬至将近,又连下了几场大雪,长安城的天气是愈发地冷了起来,他这人惯来畏寒,今日在里头穿了一件靛蓝色的交领长衣,面料看着厚实得很,束带下坠着珮环,冰种翡翠,剔透欲滴,外头罩了件与长衣同色的对襟直领披衫,宽袍广袖,层层叠叠,又拥着件颜色更深些的狐裘披风,衣摆处交映地绣着梅花暗纹,倒是低调贵气。
地龙烧得暖,他还要指挥人搬两个火盆放在中间,啜着上好的平水洙,手里端着册话本,凑进一看,从《屏梨九纪》换成了《观潮六话》。
他这人倒是不如传言中那般铺张奢侈,不过走到哪都一番富贵闲人做派。
容晏听到动静,循着声音望过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地合上手里的话本,随手放在了一个不甚显眼的角落,笑道:“孟大人这一去时间忒长了些,孤只好寻些东西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