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饭食完好送回,水也是一滴无少,再饿下去...” 卫问芙将头发扎起来,捋了几根发丝打乱发型,拉着府中管事妈家的女儿秀子就往闺房中走。一边说道:“秀子妹妹,借我套衣衫穿穿。” 冬南琴靠在床柱上闭目养神,手里揣着一玻璃杯,她明知这玻璃杯到关键时刻起不来作用,但揣在怀里有点东西也是安心。她胃里一阵阵翻滚,犯恶心,头晕得很。前日坐船便人不太舒坦,又连着两日餐食未进,这会虚弱得连性子都在向她讨饶。 绑她来的人,也不知探了什么风声,定是周边的流氓土匪,拿她要挟勒索她父亲罢了。冬南琴咬牙,死都不能屈服,她回来便是让她父亲看看,脱离了礼教与传统束缚她照样活得好。亦如六年前,夜逃出此地,那股傲性子此时也不会让她对谁轻易低头。 再有,也让那人看看不是?让她看看,她的心思没白费不是? 卫问芙刚走到后廊,便看见客房门口站着许多人,贼眉鼠眼的从门缝窗缝往里头探。她走过来拍拍其中一人的肩,回过头一大群人大惊失色,她一手一巴掌往他们帽子拍去。 “都给我滚。” 门吱呀一声开了。 冬南琴手里的杯子就想往这头砸过来,定眼一看着装,便把杯子揣在怀里,继续闭目养神,嘴里哼唧道:“走,我不吃。” 她把食篮往桌子上一放,走过来细细的看着眼前这人。修身的酒红色西装,白皙的皮肤凝如脂,头发洋里洋气卷着卷垂在肩上跟弹簧似得,就这长相倒是精致,高挺鼻梁大眼睛,眼角有些媚。 “日晌午,饥肠响如鼓。”卫问芙一说,冬南琴的肚子咕噜一声配合着,她嘻嘻一笑:“瞧。” 冬南琴脸往边上一撇,口气冷漠:“死,也不吃。” 倔性子,跟长相倒是相违背,再怎么看也是好脾性的温柔女子才是。 卫问芙眼眸子一转溜,上前一探,轻轻扶住她的香肩,蹙着眉头假意关切的语气:“怎可以这般苦了自己?若是饿伤了身如何?又如何与这恶霸斗智斗勇?又如何逃出这虎狼之窑?” 点到冬南琴心坎里头去,她张开眼,看着眼前的人。长相俊俏,肤白唇红,倒不像穿得这般随意的丫鬟。她打量了一番,才缓缓开口:“你口中的恶霸是卫问芙?她绑我作何?” 恶霸卫问芙?她转溜着眸子,这些人怎这般没眼力见,把她名违都道得一清二楚。 心里头到底有些警惕,加上这人相貌,冬南琴又问:“你又是谁?在这,说这话,不怕隔墙有耳被人听见?” 卫问芙听明她其中的意思,她勾起嘴角笑笑,抬起头来脸上凄凄惨惨戚戚诺诺道:“还不是与你同命,恶霸在镇上强取豪夺,我本为一商人之女...哎一言难尽,听闻你学洋归来,见识多广定是可以带我一并逃出这虎狼之地的...” 冬南琴闻言,脸上神情缓和了许多,她赶忙走到门口,张头探了探。外头静得很,无一人站岗。 “人都在廊门外,这内廊没人。”卫问芙说。 她果真将大门一合,走过来握住卫问芙的手,说:“妹妹放心,我要是出去,也绝不留你独自一人在此。” 卫问芙反握回她的手,激动道:“那以后,我便称你为姐姐了。” “姐姐先来吃饭,饱饭后才有心思想办法。只是清粥小菜,你不要介怀才是。” “好过嗟来之食,妹妹放心。” 一小壶白粥,一盘青菜。这小娘们两天没进食,吃些清淡才好,否则可坏了肚子不可。她将饭菜摆好,见冬南琴坐下拿起碗筷毫无戒心的吃了起来,这才眯着眼笑笑。留了洋回来,心眼倒是没长,还是说这娘们本身就这般心地干净。 还真与那老不死的不大相同,卫问芙对傲性子的人,总有别意的好感。 冬南琴再饿,吃饭也极有修养,慢条斯理,看着赏心悦目。她将碗筷递给她一起吃,她摆摆手说吃过了。双手托着腮,笑嘻嘻的打量着她。 碗筷放下,她怀中抽出手帕轻轻擦拭嘴角,留着东方韵味的细节,更是赏心悦目。她极有礼貌微笑道:“妹妹怎么称呼。” “卫,字昉,日初明之意。” 冬南琴若有所思,脸上始终挂着笑,那恰到好处的微笑,卫问芙恍然觉着,她的字,更适合这人。她的笑,更似日初明。 “卫昉。嗯…冬南琴,采冬南下夜访琴!” … 寒冬凌冽,南下,就着月夜访琴。那决然的傲气,那股劲儿的固执,那悠然的洒脱,那执然的心境,夜,兴许会替加之神秘,却让脑海里的景象更加丰富起来,耳边似乎也听见了,那雪中幽幽琴声... … 在属下眼里那时而吊儿郎当的司令,时而阴狠毒辣的司令,时而善心百发的司令近期十分反常。 平日里她的作风便匪夷所思,就好比几年前她强迫镇长加了一条命令,凡是立桦镇的百姓,必学会游泳,所游之地不低于一里。游得快潜的深的还可领赏,游得慢的还需严惩。想法稀奇古怪,又组织了一小支队,专往外头收集咨询,建立报亭要求家家户户每日都需看报读报,了解民声军事。 人家一打渔的,每日都需站在阳光下眯着老花眼看报,读不懂还需向左邻右舍请教。搁下一日报,隔天卫问芙必定派人严厉谴责。 但这都不属于反常,这几日穿衣风格大不如前,还兴与秀子抢衣衫穿,实在太反常了。 卫问芙晨起读完报,便往后廊客房那边钻。连着几日,呆在后廊。 “姐姐你瞧,今日我给你带了杏芳斋的茶点,加之一泡头春龙井,生活简直妙哉。” 冬南琴闻了闻茶香,确实好茶,“在外几年,倒是许少沾这种茶香,更显难得。” 近几日交谈,卫问芙越发欣赏冬南琴。在这乱世,不管是百姓亦或是达官贵人,生为女子,敢跳出传统描画出的框,便是勇敢的奇女子。冬南琴敢想敢做,六年前老不死将她下嫁给一军阀做十三姨太,她宁死不从,当晚只身潜逃。 她喜外洋那崇尚个人至上,却不丢失东方的淳朴文化,两者结合,她不畏权势,勇于追求自我。这是卫问芙所钦佩的,也是向往的。 当然,她商人之女身世,还不是信手拈来的故事吗! “为何妹妹能得到如此好茶?”冬南琴看似云淡风轻的品尝着茶香,内心里正在摸索,她不过也是囚徒身份,怎能得到这样的好处?再说,她自由自在,此地如同自家般随意,出入无碍。 卫问芙十几岁便当家,摸爬滚打什么人没见过,对方一开口,她早已猜出她心中的顾忌。便又扯谎说:“恶霸需用到我,这仅是我皮毛要求。” “她用到你如何?”冬南琴放下手中的茶盏。 卫问芙吃着糕点,眨巴着嘴笑:“教学,她需用到我教学。” 对方脸上一凝,她又补充道:“恶霸开了所学校,镇里的学生都去。儿时熟读四书五经大学,也算是用到好处,教起学来并不难!” 这么一说,冬南琴蹙了蹙眉头,她有些试探问道:“竟说是恶霸,又怎么会办校招生,这不是与恶霸两字好相违背么?” 卫问芙差点咬到舌头。起初她一杆子掀翻一船人,认为老不死的女儿定也是唯利是图的小人,必须威逼利诱才能达到目的,非常之人,便采用非常手段。谁知事与愿违,冬南琴可不像老不死那般只爱钱势不讲人情。 这世道便是,越是好的人,越是执拗越是难以治理。冬南琴就是如此。 她索性说:“除了手段反常人之道,行为之举倒也不能称之为恶霸。立桦镇不大,能开办学校也是民心所向。起始她用这种强迫手段,我定是不愿,后慢慢觉着倒也不错。我愿为祖国这片大好河山抛头颅洒热血!” 冬南琴摆弄着茶盏,放进嘴边轻啜,又一滴未入口,她总觉着卫昉的言语有前后矛盾之嫌。但近几日相处,却也未看见她别有企图。心里头思索着,嘴里符合道:“没想到妹妹这般好志向!” “那是自然,凡夫必有之志,否则敌人便欺辱到你家门口来。洋人鬼子早已窥探我们这块肥肉多时,难不成我们还守着礼教,温文尔雅对待?”卫问芙将手中茶点一并吃下,喝了大半盏茶,又说:“寡人之于国有治国之道,之中有一条我认为,当下必须采取作用。提高教育,对这些学生后辈引导到正确的方向上,必须让其知晓国理才能是一战线,才能发挥其作用。” 冬南琴听到徐徐道来,倒也认同,忘却了方才的迟疑,搁下茶盏仔细听着。 “他人对我友好,我便是诗人,以礼相待。对于敌人,我是猎人,敢于冒险放枪。两者结合才是新的文化,才会有刚毅与英勇! ” 卫问芙拉起她的手,拖着她往外走:“姐姐走,我带你去瞧瞧。本土文化与你所认知的差异,近几日与你交谈,我方觉自浅,若是有你这般见识广博,我想必无何事我们办不得!” 冬南琴被风风火火的拽到外头去,这才看清了整个府中的格局。 她兴致一起来,雷厉风行全然忘了。 走到出了俯门撞见迎面而来的卫竹,他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叫唤道:“老大老大,大事,大事...” “冬自旗那老不死的,带了十几条枪,上门来了!” 手里原拽着的那只柔软的手,忽然抽出,卫问芙冷冷的看了卫竹一样,暗自叫糟。她转过头,只见冬南琴抿着嘴愤怒的神情爬满了脸,她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她名字来... “卫问芙...你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