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总裁那间配色森冷的办公室,她莫名觉得身上发冷,坐在那半天,他只慢条斯理打量她,也不说话。 李微泠忽然想起他之前交代过的事,回头瞅了瞅闭紧的大门,转眼看向他,“我……找不到什么机会去问……你要的那样东西,我怕问得太突兀反而惹人怀疑……” “我没有催你这个”,李泽言不以为意,“慢慢来吧,其实……也没那么着急……” “那……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她一双清泠泠的杏子眼扫过来,他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从办公桌抽屉里翻出那深海蓝的盒子递给她,“看看喜不喜欢?” 李微泠打开了盒子,待她看清深黑色丝绒底上嵌着的东西,忍不住笑了起来。 “喜欢吗?”李泽言看着她这样寓意不明的冷笑,心里有些不自在,不自觉又追问了一句。 “我给你看个东西吧”,李微泠低头翻了半天手机,找到那张图片发给他。 手机“滴”一声轻响,李泽言有些狐疑地点开消息,那是一张罗嘉的大特写照片,她锁骨之上闪耀着的项链……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微泠已经先开口了,“哥哥,你对所有不同的女人都是用同样的手段吗?我在天目湖穿过的那件裙子,她有;后来迪奥的绿裙子,她有,因为我要,你也就买了;所以这条项链,你觉得一式双份也是没问题的,对吗?” “不是这样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解释很无力,鬼知道罗嘉参加颁奖礼为什么戴一条这么便宜的项链,而他去施华洛世奇店里挑的时候,明明准备买水晶的,却一眼瞧上了这条碎钻镶嵌的链子。 李微泠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讽刺起来,“张爱玲说男人心里都有白玫瑰和红玫瑰,到李大总裁这儿,该换成白天鹅和黑天鹅了是吧?可我不是天鹅啊,我就是一只……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土鸡,对吧?” “你爱要不要!”李泽言被她这样的眼神和语气逼出脾气来了,面色黑沉到能拧出水来。 “我不要!”李微泠腾地站起来,眼神发冷,“你送给云悠然去,她才是高贵美丽的白天鹅,才配得上这项链!” “你站住!”李泽言从办公桌后绕出来,从盒子里拽出那条项链,撩开她的长发,强行给她套在脖子上。 李微泠不动也不反抗,直到他戴好了,这才仰脸淡淡道,“好了吗?我可以走了?” 她才刚一转身就被他拽了回来,“干什么这么阴阳怪气的……” “别碰我!”他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极快极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李泽言看见她眼里毫不掩饰的嫌恶,想起那天在紫云回的场景,忽然觉得狼狈不堪。 李微泠夺门而出时他没有再拦她,他们之间,真的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她不再怕他,不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也不再用那种温柔甜蜜跳跃着小星星的眼神看他,他为什么,觉得心里无比失落? 雨水淅淅沥沥的,如烟如雾,在檐上聚成一线流下来,滴在底下的阔叶芭蕉上,滴滴答答吵得人心烦。 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 李微泠放下手里的《金奁集》,曲阑干上的粉彩描金凤蝶茶盏放在那已经接了大半盏雨水了,一扬手浇在栏下的茉莉花丛里,手指染上了杯盏的冰冷,她裹紧了身上的薄羊绒披肩,只觉得清寒脉脉涌入身骨。 果真,一场秋雨一场凉。 “微微!”有声音欢快唤着她的名字,一个高大敏捷的身影倏忽间已经跑过来,这人不走寻常路,一手撑着美人靠的木栏杆噌地一下就窜进来了。 “你怎么跟猴儿一样”,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来履行我的诺言,赔你一个去满觉陇看桂花的心愿”,白起也跟着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被雨水濡湿的眼眉湿漉漉的,他的睫毛又密又长,眼珠子干净透亮,这样温柔地看着她的时候,她恍惚以为自己是林深时见鹿。 她回来以后他还是第一次进她的房间,摸着脑袋在里头转悠了一圈,想了半天李微泠从前的房间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那时进了李家之后,连想多看她一眼都得偷偷摸摸的,更遑论大大方方靠近这松风馆,记不起来也是应该的。 “哎这件不错”,正好瞧见李微泠从衣柜里扯出一套裙子来,白与粉紫的搭配看起来很舒服。 “这个吗?”她把衣架从柜子里取出来,上下打量着,“白衬衣,粉裙子,今天下雨耶,等下肯定一不留神就弄脏了。” “那找件深色的外套从头到脚裹着呗,反正等会骑车你会冷的”,他想起自己的海棠春坞里倒是放了几件长款薄大衣,“我去我房间找一件给你,你等我一下。” 白起回来的时候,李微泠已经换好了衣服,雪色小圆领的衬衣,粉紫过膝长裙把腰际束得紧紧的,掐出纤细柔美的腰线,衬着领间同色的粉紫洋缎蝴蝶结,整个人显得清爽柔美,宛如一株葛衣藤。 李微泠当年出事的时候才刚上大三,她从前的打扮都是简单休闲的,他曾经幻想过她毕业了开始工作了会是什么模样,幻想了千遍万遍也不及眼前看到的这一刻真实。 他的女孩,怎样都是好看的。 不过,这好看还是留给他一个人欣赏就好了,他抖开手上的黑色长外套,严严实实裹住了她,嘴上却说得坦然,“坐摩托车会很冷的。” 男人真的对速度与激情有一种天生的迷恋,摩托车的狂野感觉可能要比跑车的四平八稳更加令他们热血沸腾,如果今天这样算约会的话,白起大概又是祭出了他的把妹神器——那辆她见过的大红色的很贵的看起来很奇怪的摩托车…… 可是真的坐着很不舒服啊,她老是担心自己会掉下去,唉,真是拿他没办法…… 道奇战斧的最高时速超过600KM,因此庞大的引擎装置几乎占了四分之三的车身,剩下的一小块狭小座驾挤着两个人,还真有点吃力,可白起这种直男乐于向喜欢的人展示自己心爱的玩具,也很享受她迫不得已要搂紧了自己腰的感觉,全然没有考虑李微泠是不是喜欢这种座驾。 唉,后座上的李微泠再次在心里默默叹气,她戴着头盔穿着厚外套没错,可是手还露在外面呢,这个呆子飙车飚得飞快,她只觉得爪子暴露在疾风中宛如刀割,偏他今天穿的是件黑色修身夹克,连口袋都没有,害她的手想暖和一下都没地方放。 白起停好车扶她下来才发觉她的手冰冷得像块铁,顿时懊恼坏了,只想着衣服裹着不冷没想到手会冷,算了,以后还是开车来接她出去吧,摩托车看来还是只适合夏天的风。 他拉下皮夹克的拉链,心疼地把她的一双素手捂进衣服里,李微泠看到他脸上这样珍之重之的神情,心里那点薄薄的怨气早就消散无形,她的手滑过他贴身的星灰色棉T恤,交缠到他身后去轻轻抱住了他,依偎在他温热胸膛,听见他突然加速心跳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浅浅一笑,“傻瓜……” 满觉陇自明代开始就是恋语市桂花最盛的地方,这一带的路旁坡地、崖前涧边,种植了数千株桂花,多是些百年老树,桂花节已经开幕了,纵然今天细雨如丝也挡不住游人的摩肩擦踵络绎不绝,道路两边都是村民自己搭的茶座,售卖香气宜人的桂花茶和香甜可口的桂花栗子羹,还有桂花糖、桂花酒、桂花糕、桂花藕粉等等。 他们俩入乡随俗,坐在路边矮几上喝茶吃点心,恋语市最出名的是龙井茶,茶叶用鲜桂花窨制后,茶味清郁花气香浓,,一口下去齿颊留芳,桂花糕洁白如玉,清甜爽口,一口茶水一口糕,身边皆是桂花树的亭亭绿荫和浓郁香气,不由得人不感慨一下,这样的浮世浮生才是最有滋味的。 白起陪着她饮茶,跟她讲起满觉陇有三绝,虎跑水、龙井茶、桂花香,桂花的名气是最大的,游客对其他景致不了解也不在乎,后来政府把村子附近都好生修缮了一番,这里才有了现在的光景。 满觉陇从前的很多房子,都是有着欧洲宫廷式柱子、五彩缤纷彩色玻璃的风格西化房子,规划改造之后,这些房子回归古朴——木头门窗,青瓦黛墙,低矮篱笆围墙上缠绕着永远花开不败的蓝紫色朝颜和夕颜。 就连水乐洞跟前现在有了的那一汪清澈水潭,说里头是积蓄了千年的虎跑水,从前也是没有的,而以前那条发源于水乐洞,经过上满觉陇、下满觉陇、四眼井后汇入虎跑路边上的小溪,经过疏浚沟通之后,也没了以前水质不佳还不够连贯的毛病,出现了大段的跌宕起伏的明溪,溪水叮咚,一路跃过跌水、水潭、埠头、小桥,现在的游客步道,就沿着这条溪流修建的。 “你对这里倒是很熟啊?经常过来?”李微泠舀了一勺桂花栗子羹放进嘴里,饶有兴致地问他。 “对啊,以前每年都来,陪我妈妈。” 白起说起来倒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她却立马拘谨了起来,拿不准作为李微泠这个身份,她此时应该作何表现才是最恰当的,好在白起对她的沉默也并不太在意,只是微笑看她,“吃完了没有?馋猫。我带你找条人少的路爬上去看看。” 这是桂花开得最好的时节,一路逶迤而上,只看见屋前后,村内外,满山坡,路两旁,一丛丛,一片片,一层层,举目皆是珠英琼树,花朵细密娇弱,不堪雨重,行走在桂树下,花雨纷落,沐“雨”披香,这才是“微雨桂枝香”的最高境界。 李微泠踮起脚,摘了一小簇桂花握在手心里轻嗅,李清照从前写桂花真是写得形神兼备——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论外形,桂花细如米珠,虽然也团团簇簇,到底不够大气,做花王一流肯定是不够格的,但是论香气,馥郁清芬,做花后一流却也是不惭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