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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臻回头,见周靳言反握住他的手。

握着的力道不大,男生的掌心温热,小拇指蹭在他手的边缘,只觉得温暖又踏实。

“回家吧。”周靳言看着祁臻,拽了拽他的手,声音很轻很低,“我不是还得出院办手续么。”

毕竟现在没什么力气,周靳言也不太希望自己的模样让祁臻觉得难受,只是想快一点离开这里。

他不想因为自己给祁臻添麻烦,毕竟他姥姥难缠,情绪又容易激动,他不想让祁臻掺和上这些事情。

他自己家的事,他自己解决。

“我们走吧。”周靳言回过神来,立刻扯过祁臻的手就要往外走,“哥,走……”

他没等祁臻回答,站在常安平面前说:“我妈的事情,我会单独和您谈,我不想当着我男朋友和我朋友的面发火,这事私下聊,有些话这会说对大家都不好。”

他本能地不想让那些事情发生。但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却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反正感觉不怎么好。

眉毛皱着,额角突突地跳。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常安平指着他的鼻子,当狗一样,“你知道你自己干的那些事情,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提要求,你们全家都是蚂蝗吸血鬼,吸着我的钱用着我的东西,你们全家都没良心!”

“周靳言,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敢跟我这么说话,你是不是……”

常安平刚要动手打他,祁臻本能地伸出手要去抓她的手腕,却见周靳言已经先他一波抓住了。

周靳言没用劲,只是虚虚握住,桎梏住她。

“姥姥,够了,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我这两天回去整理,有什么需要的我们联系。”

他不想再待一下去了。

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只要站在这里,他就会想起所有曾经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他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周靳言根本不想见到她。

“祁臻,何邵,子炀,走。”周靳言松开常安平的手,回到沙发上抓起自己的包,收拾了下东西,“走。”

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周靳言你个王八蛋!你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没有人会爱你!没有人会疼你!你一辈子都别想从我这里逃走!你就得被我……”

后面说什么他没听清,只记得走出病房之后祁臻替他拿了手上的全部东西,何邵和谢子炀去替他办了出院手续,两个人把他们送到停车场,祁臻发动车子开回了家,又带着他回了住处,进了卧室。

他只记得这些。

他觉得耳边兵荒马乱,好吵。

常安平刺耳的声音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

他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他是个很不好的孩子。

他不配得到爱。

“靳言。”忽然感觉有什么温热的触感落在额头,周靳言抬眸,眼神有点空,看见祁臻正抱着他,已经把他抱到了床上,“没事了。”

像是为了确认,祁臻又一次亲了亲他的唇角。

“没事了,不怕了。”

周靳言有点愣愣的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难受。

像是边角被人折了一下,有点涩。

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睛莫名其妙有点湿润,有点疼,泪窝子不知道是不是老了,装不下那么多了。

可能越活越矫情了。

“过来,哥哥抱抱。”

祁臻张开双臂,将他一把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吻着他的额发。

“宝贝儿,不怕了。”

脊背上的触感渐渐清晰,衣服也被揪起几道褶皱,耳边的哭声从抽噎到无声,从克制到崩溃。

周靳言连哭都不会了。他只是把头埋在祁臻锁骨里,感受那个人的温度滚烫,稍微汲取一点力量。

在他被常安平误解的那一刻,周靳言浑身的刺都紧绷起来。他习惯一个人去处理,去逞强,去接受,用全身的力量来和敌人抗衡,以至于他完全感受不到那种名为委屈的情绪。

他只是觉得不该哭。

他本来想安慰祁臻的,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和祁臻没有关系,是他的原因才让祁臻也挨了那些骂。

他很愧疚。

他没资格哭。

就算他被这么对待,他也不觉得这是他和祁臻撒娇的理由,也不能成为他委屈的理由。

好像是约定俗成,好像所有人都这么对待他。他妈妈,他小姨,他姥姥,好像大家都这么对他。

所以周靳言可能扎根了一种“他不配得到最好的”的错觉,根深蒂固。

“靳言没必要用最好的,知毅,这肉给你。你哥哥再吃别的就行,他那么大了。”

他记得周绛走的时候,和他说:“以后爸爸不能照顾妈妈了,你一定要撑起这个家,你要好好照顾她。”

撑起这个家,照顾好她。

只是这一撑,周靳言就撑了好多年。

那几年他对江凝言听计从,她说什么他都照着去做,活得小心翼翼而又卑微。他不能给任何人添麻烦。

他曾经以为他妈妈很爱他。

但是他发现这一切的原因在于他妈妈曾经卑微到极致希望得到他姥姥的认可。

人是不会甘于掉下去的。

江凝就算再无所谓,也依旧希望得到常安平的认可。

于是这几十年来的积怨和滋生着的变态的愿望,她强硬地全部压在了周靳言的肩上。

你是妈妈的希望。

你必须是最优秀的孩子。

你要给妈妈争口气,妈妈做不到的你都要做到。

妈妈只有你了。

你是妈妈的儿子,你会为了妈妈做所有事情的。

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是你的错误。

你就会被她一辈子踩在脚底下。

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靳言,你值得所有人的爱。”祁臻把他环得更紧,细密的吻落在他发丝间,“你值得的。”

听到常安平那些话的时候,祁臻一点都不敢去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根本不敢去想。

当时的周靳言,是在什么状态下活着的。

那个宁可自己撑下所有委屈都不愿意开口哭一声,对待所有人都温柔至极的小美人。

被这么对待了之后要怎么办。

“哥,你相信我吗?”周靳言窝在祁臻怀里,声音闷着,听得出来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你相信我吗?”

“只要你说,我就信。”祁臻低头看他,加重了力道,把他抱到自己腿上,“我相信你。”

不是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

是因为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我一句话都不会信她。

我只信你。

“她说的话,半真半假。”周靳言吸了下鼻子,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把这件事说出来,“我们家当时,确实是那样的。”

祁臻没说话,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他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会才把这句话说出口,“但其实也不行,只是她硬要给我们塞钱,但是我上学的钱一分都没有用她的。”

“我一边打工一边读书,还有我爸爸的帮忙,我过得不算很差,我也没有用我妈妈的钱上学,她们给我的钱我都放在一张卡里,没有动过。”周靳言眼珠子转了一下,声音比刚才好多了,“我……”

“没事,不想说就不说了。”祁臻声音发哑,用手指抚着他发红的眼角,“没必要。”

“没有,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的。”周靳言摇头,继续说完,“我姥姥在美国住了一年多,你那天应该在电话里听到了。我妈妈每天在家里很压抑,她太害怕了,所以她当初不想让我去大学,让我一定要留在一定要留在美国,这样的话她起码……”

还有一个人可以说说话。

“我本来,我本来一毕业那个暑假就要回来找你的……”像是再也克制不住一样,周靳言眼里的泪水再次不自觉地滚落,他忍着哽咽,很艰难地把这句话说完,“但是我家那时候出了很不好的事,我没办法回来找你,对不起……”

“我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挺着,挺到现在。”略过大部分事实,周靳言缓慢地抬起头,眼神酸楚,忍着眼泪,“是我没解决好这些事情,让你等了那么久……”

祁臻看着他,再也没说出任何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