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同路而行,安安绝不想跟这样装大人的小孩走在一起,他话少,多呆一会儿就能起一身鸡皮疙瘩来。 安安还记得小时候他挺讨厌的,趁自己睡着之时把她一小撮头发夹在窗户上,她头发上,翻身轻易察觉不了,起身之时猛的一拉扯,小块头皮都要给她扯下来了,当时疼的她直直吸气,恨不得打这孩子一顿,可他好歹是秦王世子,这一重身份跟金钟罩似的防身。 纵这样,这孩子还是一脸无辜,安安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一丢丢坏水,就是从头皮差点被扯掉时激起来的。 打这以后,她对这孩子便敬而远之,在这些皇亲贵胄眼里,自己俨然都不是一条性命。 一晃眼好多年都过去了,两人这样走在一起,不寻话来讲,又感到颇有些怪异,安安于是问道:“世子来我家有何事?”若没有稚气,秦王世子也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许家来,她自认为这样问也没错。 萧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依然是扮演大人的小孩模样:“这件事情提前跟你说说也无妨,我是来提亲的。” 说完浅浅一笑。 这孩子倒是很少笑的,笑起来自有一番威严,果然是血统纯真的皇家子嗣。 安安的脑子还停留在陈王刚才的那一瞥那头,心里还在暗暗盘算自己有一天活头,也只是胡乱找句话跟他说起来而已,当真没有跟他好好聊天的心思,于是随意的答了一声:“噢。” 安安打小是个很认真的性子,她听人讲话即使心不在焉起来,也会给说话的人十足十的诚意出来,今日却是神思不知道游去哪里了,圆圆酣酣的眼睛转来转去,清潭一般的眼眶中的水珠儿都要转出来了。 萧晟见她表情淡淡,并不意外,更加紧紧的盯着她看:“姐姐不想知道我跟谁提亲?” 安安才没心思管他跟谁提亲,随意答了一句,萧晟也看出来她的心不在焉了,遂道:“三姐姐果然不想知道?” 听他这话的意思,到跟自己有关了,安安这才抬眸看他,这才注意到成遇笑得谄媚,手上捧的鹅也与平常看的鹅不一样,她一惊,问道:“你这是带着一头雁来我家了?”求亲要带着鲜活的雁,不过要一对,大冬天的这孩子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一只雁,就这样捧来国公府了。 成遇见国公府家三小姐终于提起精神来了,赶紧凑上前来说道:“这雁是去年秋狩时我家世子爷射到的,皇上还特意赞赏过呢。” 那雁扑腾着大叫几声,大概是绑着不舒服吧,安安看着它可怜,忙道:“这样绑着多可怜。” 萧晟淡淡道:“那三小姐说怎么养好就怎么养吧,反正也是送给你的。” 安安心说他讲话一贯阴阳怪气的,送头雁给她做什么。 翠雀忙道不好,原来世子爷提亲的对象是小姐,只可惜小姐懵懵懂懂的不知。 **** 两人就这样一起到了琉璎居,许采芩身上的脏污还未来得及洗干净呢,正等着就这样好好的告安安一状,谁知道看见秦王世子跟许安安一起进来。 许采芩虽然刁蛮,但也知道秦王世子是何等人物,当朝皇帝与皇后感情深厚,后宫佳丽虽多,能诞下龙子的却是寥寥无几,太子乃是皇后亲生,但二十岁就病故,并没有子嗣。 秦王乃是皇帝活着的长子,而秦王世子正是皇帝的长孙,又是王妃嫡出,打小的尊贵荣宠,虽说小时候住在安国公府时,这小子对谁不是爱使坏就是冷冰冰不理,但是人家身份摆在这里,不是她区区许家二小姐能够对得上话的。 萧晟顶着皇长孙的名头不知道能吓死多少人,安安却知道这小子有几斤几两重,难为他能亲自来许家提亲,对象无非是许家二小姐许采芩了,不知道姐姐家叔叔,妹妹嫁侄子,讲出去算不算一段佳话。 想到这里扑哧一笑。 安安本就是许家三姐妹里面最亮眼夺目的,只因平时多糟萧氏的埋汰,不像今天这样稍加装扮过,她一笑,只觉得明艳生辉,亮眼夺目,饶是萧晟这样日日美人环绕的,也一下子惊呆了。 他只记得小时候的三姐姐温婉可人,的却不料到长到十四岁,她已成了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于是盯着三姐姐白生生的脸蛋发了一会子的呆,又把眼睛挪去她那双白嫩嫩的手腕子上去。 萧氏也知道这位小爷一向痴的很,今天自己带着小厮一只雁来,定没什么好事。 茶果奉上后,萧氏陪着笑,说道:“大半年没见世子爷,都长这么高了。”萧氏是代王的养女,按辈分来说应该算是萧晟的奶奶辈,她又与萧晟的母亲顾氏自小相识,故而对萧晟说话,也是一派长辈做派。 萧晟不说话,静得让萧氏觉得忐忑,于是笑道:“安安你且退下,似乎与我有话要说。”在外人面前,萧氏还是挺和气的。 安安早感觉到氛围有些诡异,巴不得她说这句话,行完礼便退下了。 她刚逃到门口,听见萧晟开口,原来他是向许安安提亲的。 安安自小就有点痴病,喜欢听人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方才她也只是想借故走开后,偷偷听听这荒唐的少年人到底想说些什么,谁知道竟让她听到一个这么大的惊天秘密。 萧氏的意外自然也不亚于任何人,她为人老道,也猜到了这少年人冒然来提亲,定是没有得到家里人首肯的,若是父母同意,怎可能他单枪匹马带着个小厮就杀来许家提亲。 萧晟仗着他那头雁是皇上亲赏给他的,便犹如拿到了尚方宝剑,未经父母首肯就这样贸然登门了,只因他听说许家在给小姐们对亲家,他生怕一不留神,自己心仪多年的女子就被许了他人。 他也知道自己皇亲贵胄之身,许家三小姐乃是庶出,便求三小姐先订下跟他的亲事,等他娶了正妻过门,再按贵妾把安安娶进门。 安安在外听到这一切,皆是苦笑,乖乖,难不成她这辈子只有做妾的命,一个想挖空心思骗她去给正妻生孩子,另一个还没定亲呢,先把妾定好,难怪他捧的是一只雁而不是一对了。 若是正式定亲,需是要准备一对大雁的。 索性萧氏也知道自己的立场如何,倒真没想把安安嫁给这个懵懂的少年,他才十三,做不了自己婚姻的主。 安安苦笑一番,往后退上一步,区不料一脚踏空,眼看就要栽得个狗吃屎了,脑门子一空,身后被一个硬邦邦的胸膛给挡住了,她心道不好,这味道好像陈王呢,头顶传来更年轻的声音:“三娘好大的兴致,原来喜欢听人墙根子。” 三娘——也只有他才会这样唤自己了,安安苦笑。 她抬头一看,头顶是那个俊朗无双的青年,背着光看见他棱角分明的脸,分明就是个细皮嫩肉的书生,这书生却有一副硬邦邦的胸膛,安安到这个时候才信了他是凉州的柳侯家的世子爷,柳家世代从军,男娃四岁就要送到军营里面练习,只有多年行伍之人,才有这样的气势。 不管什么柳侯什么王,与她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到现在在为止,她觉得自己才算是看透了人心,特别是这些个男人。人和人都是肉胎娘生的,却因为先天的孽,每个人的命数都不一样,这些男子读者圣贤书,长得道貌岸然,说的都是情情爱爱,实则全部都是伪君子。 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眼泪都快要落下来。 柳谈跟着她已经很久,他其实在安安身边插了个小厮,但凡安安身边有什么动静,小厮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他,刚才从她见到陈王那一刻起的失神,实则全部都落入他的眼底。 直到安安错愕要跌倒,他才忍不住冲了上来。 萧晟是什么东西,也敢说纳她为妾。 安安终是没有收住眼泪,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些丢人,猫一样的往院子外面跑了过去。 柳谈长手长脚的跟在她后面,她想甩掉他却是不能。柳谈本是一个心肝肠最硬的男人,见她泪珠儿如珍珠一般滚滚而落,只恨自己不能多长几只手替她捧住。 柳谈道:“你哭什么,这个样子可不像你。”难道她还真喜欢里头那小子,听到人家要她做妾所以伤心了,想到这里更不是滋味。 他记得这小丫头小时候苦哈哈的样子,一头头发黄糟糟的,好像一个吃不饱的野孩子,就这样苦的日子,她也从来不哭。 安安抹了一把泪:“你懂什么,你是男子,可以考取功名,我一个女儿家就只能认命,你告诉我是什么道理!” 她从不跟人这样说话,看来今天是气急了。 柳谈默了默,见萧晟从琉璎居走出来,连带着那只雁一起捧着往外面走,估摸着是要回府,想来萧氏已经找了由头把他打发了。 柳谈道:“过几天上都有个灯会,我带你出去玩,你赶紧把眼泪擦干了别哭了。”说罢急匆匆的出门去。 当晚就听说秦王世子在上都某一条街巷被人打了一顿,除了安安以外,大概没人知道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