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山中,凉意侵人。夏侯玄骑上马,往长安城赶。翠华山在长安南五十里外,赶回去差不多要两个时辰。
到了南门外,天已擦黑。远远看见一个身形劲瘦修长、眉宇间英气逼人的青年牵着匹黑马,等候在城门一侧。
到了近前,夏侯玄勒住缰绳,有些意外,“林墨?你何时到此,可是城内营中有事?”
“无事。我也刚到。”林墨牵着马,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在城内见将军久未归,不放心,就出来看看,在这里等您一会儿。”
夏侯玄今日临出城时,曾和副将林墨打过招呼,说想一个人去翠华山一趟。
林墨知道,九月初十对将军是个特殊的日子,也就没有随着。眼看天将黑仍不见将军归来,到底是不放心,索性骑马迎到城门外。
夏侯玄看着他衣角被风吹得扬起,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点点头道,“城外风大,回去吧。”
林墨也翻身上了马,“大人一定饿了吧?我来时特意叮嘱阿厚叔给您留饭温着呢……”
护城河西边升起了巴掌似的一弯明月,天上繁星点点,远处灯火稀疏。两人并辔骑马,沿着岸边一路疾行。
十年前,林墨是在青龙二年的大寒时节到洛阳的。
夏侯玄临走时说要回京一趟,去去就回,林墨在魏郡左等右等,从秋等到了冬,足足等了三个月,也没见人回来。他找衙门的杨大人打听过几次,杨大人和官差都对他问的话支支吾吾,说不是很清楚。
林墨心里担心夏侯大人有事,他识字不多,也不会写信,一着急,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背着包袱进京了。
好在杨大人念着夏侯玄的面子,临行前借给林墨一匹退了役的老马。林墨以前从没进过京,他边走边打听,中间还绕了弯路,骑着那匹脚力不快的老马,走一阵停一阵,用了近十日才到京里。
到了城里后,他很快打听到夏侯府。府上似乎刚刚办过白事,门前还挂着未及摘去的白幡。林墨有些傻了,不会是?……
他紧张地下马冲到门前,结巴地问守门的门仆,夏侯大人怎么了?
守门的小顺看了看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并没见过这个面孔陌生还带着外乡口音的英俊少年。整个夏侯府这阵子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他无精打采地回话说,大人没怎么,是少夫人殁了……
“我、我是从魏郡来的,想见大人,能帮我通传一声吗?”林墨道。
小顺又瞧了他一眼,道,“大人不在府上,又去首阳山茔地了,你要找,就去那里找吧。这些日,大人几乎日日呆在那里……”
林墨打听到夏侯氏茔地的位置,又一路找到了首阳山南。
寒风中的半山旷野有些荒凉,夏侯玄疲惫地倚靠着一块碑石,睡着了。身旁添了两座新坟,望之凄凉不已,令林墨感到惊心。
三个月。只是三个月而已,大人憔悴得让他几乎不敢相认,他阖着眼,眉心却蹙着,眼周也多了淡淡的灰暗阴影,以前宽宽的肩背足足瘦了一大圈儿。
林墨弯腰半蹲在夏侯玄身前,仔细瞧了一阵儿。没有喊醒他,而是解下自己身上已经有些破旧的披风,披在大人身上。
他坐在大人旁边,打开水囊,喝了几口冷水,喉咙不觉就哽住了他很难受很难受!是谁欺负了大人,是谁让他的大人变成这个样子的?林墨发誓,他将来长大了,必然替大人十倍百倍讨回来!
少年林墨曾是魏郡的街头小霸王。
他的爹爹林峻风原是魏郡一名出色的枪棒武师。在林墨只有八九岁时,娘亲不幸身染重病,林峻风为了筹集银子给娘子治病,参加了由当地几家匪帮筹办的武林英雄会,若能赢了,能得百两银子。
因为性情耿直,得罪了一家帮派头子,在参赛时被人动了手脚,两条腿被活活打断,打成重伤,没过几天,就伤重不治去世了。爹去后,娘不久也去了。
父母相继早亡,不到十岁的林墨成了孤儿,流落于街头讨生活。他身上原有些不错的功夫底子,又四处跟人学了些野路子功夫,很快成了当地街头的小霸王。领着一群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教他们一些拳脚功夫,在街头揽一些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
一群野孩子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地过了几年。有一日,林墨领着几个少年在街头晃荡着找活儿干,忽然听见不远处有女子大声呼救的声音!
扭头一看,原来是两个山匪恶霸正在当街调戏并强抢民女,林墨一看,忍不住就要上前。
他手下的两个少年悄悄拉住了他,“林哥,咱走吧,那个是白狼山帮主的儿子,咱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