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日晚间,心腹幕僚丁谧夜访大将军府。
一见面,丁谧即直言道,“如今,中护军由司马师掌管已近一年。据下官观察,此人绝非善类,阴鸷比其父过之无不及,太傅虽老奸巨猾,毕竟身为几朝老臣,总还顾点儿面子。此人却狠厉非常,不像其父般遮遮掩掩,更须加倍小心防范才是。”
曹爽沉思了片刻。他心里也明白,司马懿擅长统兵作战,又打过不少胜仗,在军中威信比自己高,司马氏父子一旦控制中军,对自身无疑是个严重威胁。
见其不言,丁谧进一步探身向前,说道,“今年春季,趁着大将军您率军西征时,司马氏父子便在朝中一唱一和,说服了陛下扩招新兵补充中护军,野心着实可怕。明着说是为了社稷安危着想,谁知其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大将军切勿忘了昔日武帝告诫之言,三马食草曹之兆。”
丁谧所说,是建安年间一桩著名的解梦之事了。说的是曹操在晋魏王后,数日梦到三匹马在一个马槽中咀嚼食草,百思不得其解,乃请帐下术士左慈解梦。
左慈曰:“此乃三马食草曹之兆!”要他小心提防名字中带有“马”字之人。
曹操于是提醒长子曹丕说:“司马仲达生有鹰视狼顾之相,此相之人心性坚毅,耐力尤甚,锲而不舍,然狼之本性嗜血凶残,不达目的不罢休,必不甘人下,所谓狼子野心是也。不可不防!”
甚至于曹操到了弥留之际,仍念念不忘此事,告诫曹丕,“小忠小信,不足为信。司马氏万万不可付以军权,否则必致祸患。”
丁谧站起身,走至曹爽近旁,“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中护军乃我朝门户,历来中领军、中护军将军皆由皇室亲信担任。如若长期在他人手中,岂非等同于授人以柄……”
“彦靖此话不无道理,但是,司马师在中护军几个月来,据闻一直勤恳练兵,并无明显过错可挑,一时之间,怕是不太好找借口……况且,由谁代之合适呢?”
“大将军,您是只知其一。属下可是听不少人说,如今中护军内部矛盾重重,新人老人其心不一,常有龃龉滋生,大多老兵并不心服于他。况且司马师御下严苛,惩罚过度,听闻军中怨声载道者大有人在……”
“你说的这事,本将军也曾有听人提及一二,但是,仅凭这点,和个别的抱怨之词,便当成替换他的理由,恐招非议吧?”曹爽仍是有些迟疑。
曹爽本性算是忠厚,对一些事难免犹豫不决,下不尽狠手。
还有一点,他更是没好意思讲。几个月前他才率军在西线打了败帐,损兵折将不说,还费了不少银钱大耗国力,不少老臣至今提及,仍对此仗颇有不满之词。
这场败仗让他脸上无光,不仅借战功树威的愿望没达成,还招了不少冷嘲热讽,惹了一身臊。他总要顾忌影响,有所收敛,是以有些犹豫不决。
思及此,曹爽不由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我真后悔当初不听你和太初相劝,定要征西,寸功未建不说,还失了护军兵权,太初至今仍滞留长安未归,哎……”
丁谧又思索片刻,劝慰道,“大将军也无须自责,事情并非不可挽回。如硬取不通的话,或者暂且可采用变通之策。”
“嗯?”
曹爽提了点儿神,“你且说来听听。”
“中护军最为核心的两营是中垒、中坚营,武器配备最为精锐,作战力最强,不如先将此两营划归中领军直接管辖。以令弟曹羲之才干,必能掌管妥当。这样,护军的实力就大大削弱了……”
中垒营、中坚营是中护军资格最老的营,也是以良好的守备素养和作战力为人称道的营。中垒营的营长林墨便是其中佼佼者,他夏侯玄一手带出来的,功夫、品行都令人心服。不过在西征之役后,他随夏侯玄留在了长安。副营长曹铁人升为此营营长。
曹爽眼前一亮,“此计甚是,不过,一下子划两营出来,易于施行么?”
“中领军乃禁军之首,设立之初,本就统管中护军、五校尉,以及后来设立的武卫、骁骑、游击等禁军,皆属统管范围。如今将此两营单划出来,与武卫、骁骑、游击并列为新禁军,也是为了巩固皇宫守备,有何不可?”
丁谧眯着眼,“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当初,他们父子就是以这个理由扩募的新兵。如今,我们同样也可以这个理由把他缩减划出去。”
曹爽终于点头,“就依彦靖之计。”
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要过于急了,等过了今年再说吧,总要寻个合适的由头,省得那些老臣们在背后说三道四。”
丁谧道,“大将军放心,自然要寻个由头。不过,此计仅为中策,权宜之计而已。”
“若从长远考虑,上策的话,还是速速将司马师调离中护军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