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相对于完颜雍紧张地下达勤王令岳璃并未做好现在就进军燕京的准备。
毕竟,她拿下河北三州都是基于那三州的统领都去围攻济南府城中无将不说,还中了她的计,被她带着那些降兵和换上金国军服的士兵诈开城门才会导致如此迅速的失败。
否则按照正常情况下的攻城作战,就算岳璃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未必能如此之快地拿下三州之地。
而如今就算拿下了岳璃带着的人也只够堪堪守住城池连接管周边城镇都分不出人手哪里还能“变”出大军来进攻燕京。只是她在沧州虚张声势地做出了备军备战的架势就足以然燕京的完颜雍紧张起来,忙不迭地召集各地部落军进京勤王,可见他对岳家军的忌惮之深了。
还好岳璃这边一占下城方靖远那边就将书院的学子们送来了。
学子们刚刚经历了济南保卫战的大胜正处于极高的报国热情中尤其是感觉到自己所学有所用带来的成就感甚至超过了以往在族中被父老嘉许的品行学识能够继承家业等等这种靠自己成就事业和打败敌人的感觉让每个学生都忽然发现了新的人生目标真踌躇满志时,岳璃拿下了河北三州,方靖远迅速给他们安排了新的“实习”工作环境足够让他们去大展拳脚谁还不愿去呢?
至于被迫跟着一起去保护和帮助他们的族人,学子们都视若无睹,在他们看来,眼下正是自己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就算族人跟来,也是沾了他们的光,被他们提携,而完全不知族老们心中说不出的苦。
方靖远难得对他们“大方”了一回,准许他们用济南府甚至山东境地内的田产,来换取河北三州和海州、密州、青州、莱州四个新港城的商铺。
眼下他要给那些无地的农民和流民分配土地,安置工作,就得从这些占据了大半土地的世家豪绅手里“抠”出地来,这还不是能够直接打土豪分田地的年代,只能诱之以利动之以情。
毕竟,经过各朝各代的土地兼并,最后能流传下来的世家手中,几乎占据了大部分的田地地契,就导致农民为了生计不得不成为他们的佃户和依附,被剥削和压榨,到了极限时,不是消亡就是开始反抗。一代又一代从开国时休养生息均田分地到后来地主和世家兼并土地,天灾人祸之下百姓无法生存,奋起反抗……几乎成了一个无法打破的轮回魔咒。
除非,人们能够不再依附土地而生存,能够靠自己改变阶层,实现突破。
其实在这一方面,大宋比其他历朝历代做得都要好的多。从皇帝到大臣开始推行办学和普及教育,上至国子监太学,下至县学社学,原来被贵族和世家垄断的教育和文化,开始普及到中下层,就连皇帝都亲自作诗劝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能够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升级成为士族的,真正自此而始。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就连商户子弟,也可以在这里参与科举,凭借自己的学识改换门庭。
从读书,到开放商业,城市的飞速发展和繁荣,给予更多人从土地解放出来的机会,去从事手工业和商业,又反过来增进城市发展。
这原本可以是个良性循环的发展,商业和工坊的萌芽,让原本依附于土地的农民可以找到新的出路,使大宋可以走出一条不同于其他朝代的结局。然而这一进程被粗暴的打断,原本站在世界顶端的科技与文化被野蛮践踏,夭折凋零,才是让后世最为痛心的历史。
方靖远既已改变了那个关键的节点,就不打算让他们在回到老路上去,给有钱有头脑的世家们指出更多发财致富的机会,让他们去暴富好了,将土地让与那些靠着双手吃饭的普通人。
他的“点金手”和海州黄金港的名号,无论是在江南还是江北,早已传为神话,那些原本还有些怨责他将自家优秀子弟给洗脑带跑了的世家豪绅,一听到他要开发胶东新港和打造运河商业带,就立刻改变了态度,犹如闻到了猎物气味的猛兽,扑上来怎么也不肯走了。
要知道,当初他在海州建新城商业区时,就是因为原来老城的人不肯搬迁让出土地,他干脆另起新区,重新打造了新城新港商业区,让那些原本想着从他这里敲一笔的人都落空不说,还眼睁睁看着钱都赚到别人手里去,成为一时笑柄。
而如今他又有了新的动作,无论是新港新城,还是那些新工厂,里面的各项专利都是从云台书院和齐鲁书院中研制出来的,几乎是一亮相就引起众人哄抢,这种时候,只要能够参与进去的,简直等于是抢到了聚宝盆以后等着收钱。
原本对他有意见的世家这会儿都轮番派人上门,也不用他再提什么要求,大家都争着抢着出谋划策地想着为百姓们做“慈善”,出钱出粮出力出人,只要能在方使君面前挂个号,以后在新港新商业圈里给他们留个位置,那就足以保得他们十年甚至几十年的财源不断。
方靖远看看他们送来的“礼单”,其中既有捐给慈幼局的衣物食物,也有修桥补路的捐款,还有些干脆就是城外的田庄和地契,几乎都是按照他们对方使君的“喜好”了解送上的礼物,可见先前让人放出去的风声,真是没白费。
哪怕其中有不少田地都因为前些年的天灾人祸导致荒废,但地契始终还是在这些人手里,若是让人重新耕种,开荒之后,这些人再出来宣告主权,就会造成各种纠纷。如今他们既然肯交出地契来,就避免了这些后患。
对此,他表示十分欢迎,并让人一一登记下来,都登记备案,以后无论是修桥铺路还是建设新港,开办新学校和济民药房,都会留下他们的名字。
他不经手这些“礼物”,都交给了裴文卓,作为他们的捐赠,那些田庄收归官有,而“荒地”则分配给流民安家落户,让他们有个安身之地。
城中的流民也分成了两派,有的依然想要种地为生的,就安排去了那些荒废的乡村县镇,将无主之地分配下去,并由官府借款借农具和良种给他们,帮助他们今春耕种,但凡种植官方约定作物如棉花和油菜等经济作物的,还可以得到官方的回购契约,确保他们不种粮食也能换回一家人全年的口粮,而不至于饿肚子。
还有一些愿意跟着去新港新城创业的,方靖远就将他们安排去学院的技工速成班和扫盲班先学习,官府补贴部分学费,以后还可以从他们的工钱中扣回来。学成之后,就可以在各大工坊找到工作,那些曾经在海州打工如今都升职做了工头升职主管的“老员工”们现身说法,也吸引了大批敢闯敢干的流民。
原本这些项目,他都曾经打算免费,结果很令他震惊的是,大家对免费的课程总觉得没用甚至怀疑有问题,哪怕去上了也有很多人不用心学,反倒是交了学费的,为了自己花出去的钱,欠下的债,会格外用心学习,工作起来也会更加卖力。
这种人性,真实而令人无语。
在海州汲取到的教训,使得他在山东推行时格外注意这些“明码标价”的措施,反而让百姓们更加信任。或许在他们看来,官府不增加他们的赋税,能免征就已经是青天大老爷了,如今居然肯出钱给他们置办农具和良种,还派人教他们学各种手艺,越说免费他们越不敢接受,实实在在地签下买卖契约和学徒契约,说明会从他们以后的收获和工钱里扣除,他们才能安心踏实地接受。
方靖远并未觉得他们这般小心谨慎是不识好人心,反而更加敬重这些肯踏踏实实劳动和工作的百姓,他们才是中兴大宋和重建家园的中流砥柱,就算他们学识和见识不多,可只要给他们一点机会,他们就能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用双手和汗水浇灌出丰收的田地。
起初不少百姓对他要求种植棉花和油料蔬菜豆类十分不解,在他们看来,粮食中五谷为上,能吃饱肚子的才是最重要的作物。
方靖远只好让人跟他们解释,如今江南已经广泛推行新良种双季稻,加上原本就可以一年两收的小麦,这些粮食作物在南方的收益远远超过北方,与其将土地开荒期种植这些产量低的粮食,不如种植棉花和油料作物和果蔬等,再与南方交易粮食,这般才能获取最大的收益。
毕竟,现在无论是海路还是运河航线,都已经在大宋的控制范围内,经由水路运输的粮食成本低而量大,远超过在本地种植。
给那些担心吃不上饭的百姓,签下以米面交换棉油的契约,方靖远作保,这才让百姓们能够接受官府统一安排的春耕作物。那些世家豪绅眼见新分给百姓的地都种了棉油作物,盘算一番后,还是决定继续种麦和高粱等,若是万一南方的粮食运不过来,或者价格昂贵,那他们还可以趁机再赚上一笔。
裴文卓将这些富户地主家的安排禀报给方靖远,他却并未担心,反而安慰裴文卓,“他们不愿听就算了,反正就算真给他们南方产的双季稻,他们也未必吃得惯。先让普通百姓能够吃饱喝足,安居乐业就行。世家豪绅有家底,不怕折腾,就由着他们去吧。”
说着,方靖远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他们都已经肯拿出那么多钱和田地来安置流民了,自己的地,愿意怎么种就由得他们去吧!我们只要管好官田和那些新分派下去的田地,能够按照我们的计划执行就可以了。凡事起步阶段,没有十全十美的,三郎你做事认真是好,但不必如此求全,总有些人,要等吃了亏以后,才会懂得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