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耐心的食客们渐渐散去,就连蒋清音都觉得这事儿不甚靠谱了,沈蔻却还盯着通向后厨的那方藏青帘子。好容易看到伙计们端了食盘出来,打头的那个香橙入目时,沈蔻不由握紧了蒋清音的手腕,“来了来了!”
嘴里说着,目光却死死黏在食盘。
像是要用眼神把美食勾过来。
而伙计走近跟前,脸上也是热情洋溢的,“蔡九叔已选了有缘的食客,小的自会送到跟前。没轮到的客官们也别急,小店今日既打出了招牌,断没有让人空手的道理。待会每人送两样小菜,一壶烫好的酒,客官们慢用就是。”
这般手笔,令看客们高兴哗然。
伙计则跟发了横财似的,给两位鬓发斑白的老者各送了一样,而后走到沈蔻面前——
金沙南瓜、梅菜饼、蟹酿橙。
三盘子热腾腾的菜都摆到了她的跟前!
沈蔻大喜过望。
她道了谢,连忙搛了一块金沙南瓜。
这道菜是她幼时的最爱,均匀切片的南瓜扑上面粉炸酥,再裹一层热化的咸蛋黄,热腾腾的吃进嘴里,咸香酥软,与记忆里的滋味毫无二致。旁边的梅菜饼香而不腻,馅儿调得虽比蔡九叔逊色稍许,贵在薄饼劲道,入口香软。
最妙的是蟹酿橙,香橙切去顶盖后挖出果肉,里头装了蟹肉,再浇上料汁,蒸熟了香气扑鼻。若逢秋日里蟹黄出来,往里头裹些蟹粉,那滋味,想想都让人垂涎。
美味入腹,沈蔻眉眼皆笑。
旁边蒋清音尝了,也诧异道:“手艺果真不错,放到朱雀街的那几处酒楼里都不逊色。倒是这结缘的举动古怪,白做菜不说,还来个见者有份,怕是要倒贴不少银钱。”嘴里感叹着,筷箸又伸向碟中。
沈蔻笑而不语。
这位蔡九叔高徒行踪飘忽,神出鬼没,做什么她都不觉得奇怪。
倒是佳肴难得,她同蒋清音先过了点嘴瘾,便请伙计将菜趁热装进食盒,留了封谢银之后,带回家与钟氏同享。
很快,沈蔻就发现了规律——
那位蔡九叔高徒的最近可能很有兴致,隔上三日就会在玉盘空挂出招牌做菜结缘,而她总是那个得天独厚的,每回都能分得三盘佳肴,借而大快朵颐。
有了美食犒赏,起戏也如有神助。
沈蔻自与谢无相谈妥之后,剩下的戏本陆陆续续写了近三个月,在客栈住的那阵子和近来更是进展神速,终赶在五月底前将整个戏本写了出来。
她自己先斟酌着改了两遍,直到满意了,才誊出稿子去寻谢无相。
——不得不说,谢无相虽严苛了些,甚至吹毛求疵,却是极有才学见地的,细节上也会极耐心地精雕细琢。这稿子写出来,比起沈蔻最初的设想,可谓脱胎换骨,点石成金。
令她都满心期待。
*
时令已近小暑,京城的达官贵人们纷纷出城避暑,戏楼的生意却红火如旧。
曾俭有点忙,正招呼几位贵客。
伙计请沈蔻稍坐,奉了香茶。
屋里略热,她不是很想喝茶,见花梨木架上搭着好几件极精美华丽的戏服,不由想象她那戏本里的角儿若穿了这衣裳登台,会是何等艳惊四座。心中向往之余,不免凑近跟前细看裁剪绣纹,若不是怕污损了新衣,甚至想伸手摸摸。
曾俭忙完了回来瞧见,不由失笑。
初见时的少年郎眉清目秀,往来惯熟之后,她每回都从后门进来,无需易装,身上便仍是少女的娇丽衣裙。
此刻窗送暖风,架设华衣,她盈盈站在那里,襦裙摇曳及地,珠钗晃于耳畔,被彩绣精美的衣裳衬托着,愈见婉丽。
只是那神情……有点像嘴馋糖果的孩子。
曾俭忍住笑,闷头咳嗽。
沈蔻听到动静回过头,笑逐颜开,“班主总算得空了。”
“劳姑娘久候。”曾俭踱步过去,随手翻了件戏衫给她瞧,“喜欢吗?”
“很漂亮。”沈蔻由衷道。
美食华服,谁不爱呢?不过毕竟是戏衫,质地装饰皆与寻常穿的衣裳不同,她估摸着裁剪样式,问道:“是给苏姐姐穿的吧?”
“她排的新戏月底就上台去演,衣裳先送来试试合不合身。要说唱腔婉丽悠长,这戏班里她是拔头筹的。公子说了,等你的戏文写好,旦角儿就给她演,届时衣裳如何装饰,你也出出主意。”
“好呀!”沈蔻自然乐意,又将新誊的稿子取出,欲去请谢无相过目。
曾俭翻看瞧过,仍递回给她道:“快入暑了,公子在药圃待得烦闷,去了京郊的别苑,怕是要到八月底才回。今日天色晚了,明日你早些来,咱们一道出城。那边多的是空屋舍,也有别家的千金们借宿,到时候给你腾两间慢慢切磋。”
沈蔻想了想,欣然应允。
当晚同钟氏禀明,收拾了个小包袱,翌日清晨便去戏楼,与曾俭同往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