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护城河边,突然出现了一位红衣女子,她一身嫁衣,站在这蒙蒙夜色中,如鬼如魅。
微风袭来,吹得她一头半披的黑发四溢飞舞,惊得打更的小哥以为见到了女鬼,丢了锣鼓,拔腿就跑。
公孙馨手里紧紧捏着顾长亭与自己的结发,这些天她已经哭得眼泪干竭,心力憔悴,现在反倒一脸平和了。
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自己,顾长亭他不会回来了,他留在了狼牙,再也回不来了。
女子义无反顾的往一望无际的河水中央走去,带着心中的爱恋和恨意,她终于随了自己的心愿,要去寻他了。
“结发为夫妻,相爱两不疑,公孙馨,从此刻起,你便是我顾长亭的妻子,是我要携手一生一世的人。“
“不管我去到哪里,走到多远,我都会回来这里寻你!你可愿意等我?”
“你等我,等平定边城,我便回来娶你,这次,绝不食言!”
细细的想着他的话,公孙馨笑着笑着便泪流满面,“将军,我们约好的携手白头,将军不来寻我,我便去寻将军吧!”
“将军,我不愿再等,这次换你等等我可好?你要等着我去寻你,等着我去嫁你……”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将军,等我啊——”
公孙馨穿着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嫁衣,去寻她的新郎去了,她走得凄美绝伦,无声无息。
只是惊得一湖河水动了恻隐之心,又将她冰冷的尸身打回到岸边,让围观的人群纷纷动了泪眼。
公孙大人抱着女儿僵硬的身子哭得撕心裂肺,“馨儿,我的馨儿,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啊……”
早知如此,公孙大人一早便不会将女儿带进将军府吧!可他不知道,公孙馨是奔着她渴望的幸福而去的啊!
可她身上的嫁衣落在周边人的眼中,没有任何喜庆的意味,只是渲染了更加悲伤的色彩——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一双人间佳偶,一段千古良缘,最后落了一个烟消玉损,空留世人悲叹的结局!
而另一边,热闹了得的明月楼里,突然出现了一位浑身是血泽和灰尘的男子,项羽明唐突的出现,惹得香楼里的女子们纷纷尖叫胡窜。
昭娘听到动静,提着裙角匆匆赶到楼下,见到男子手中紧握的头鍪,她开始心如刀割般的绞痛起来。
只是一眼,她便认出这是谁的头鍪。
那日顾府三公子出征,她只敢藏在暗处细细的去瞧他,那日他笑容依依,一如往昔光彩夺目的眉眼,看得她眯了双眼。虽然他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到自己身上,但他能唤起希望的笑容,却永远落在了自己心里。
“你放心就好,我定能平安回来!”
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承诺啊,她始终坚信不疑。可公子连自己点的曲子都还没有听完,怎么就这般突然失了承诺。
昭娘从项羽明手中颤抖的接过头鍪,突然蹲在他脚下抱头痛哭。
“我赶到时,只捡到了这个,长炜他,他或许还活着!”
“公子若还活着,为何会丢了头鍪,不与大人一起回来?”
项羽明被昭娘反问得愣住,顾长炜还活着,是他内心的坚定,但他不能确定!他与萧靖辰入到崖底时,那里只有多年沉积的残骸和野兽出没的足迹,根本没有顾长炜的身影。
女子见项羽明神色哀悼,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她不再追问,只是安静的落坐在琴旁,默默地弹起那日,未弹完的曲调!
人未出声泪先流,此曲只祭亡故人!
这首轻快明亮的曲调,最终被昭娘弹唱得哀转伤痛,让人闻之泪流成殇。
项羽明悲伤成河,再也呆不下去,转身逃离了明月楼。
将军府出殡当晚,一场莫名的大火彻底吞噬了这座日见宾满的香楼,那场来势汹汹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宿才被扑灭。
那张牙舞爪的火苗似女子绝望的泪眸,似男子愤怒的气势,继而带着不得善果的恨意,疯狂的吞噬了这里的一切!
等项羽明得到消息赶到时,明月楼只剩下了一堆灰烬。
这座与众不同的香楼,一夜之间就像从平阳城突然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过任何存在的气息。
大火的毁坏力,令所有看客心悸不已!
项羽明站在毁坏的大楼前,心痛的捂住心口,他狠狠的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袍,手背上尽是暴起的青筋。
项羽明被自己心中那口闷气憋得双脸通红,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发疯发狂。
项羽明想到这唯一想替他留下的东西,都显得这般无能为力!他痛心的轻问:“平阳城再也没有你想守护的东西,顾长炜,你还回得来吗,回得来吗?”
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随着将军府的出事,平阳城的命案一桩接着一桩,这些日子的事件已经严重惊扰到百姓的正常生活。
平阳城的百姓一时笼罩在一片愁容满面的天空之下,每个人心里阴沉沉的恐惧起来,战神不再,便有了世界末日般的心惊胆寒——
绿荫隐隐的官道上,一位老者艰难的拉着满满一车蔬菜,慢慢的往辰王府的后院而来,车后的少年一脸傻笑,只顾玩着手里的枝条,并不上前帮忙。
侍卫离得老远就招呼道:“穆老叔来了。”
说着,又小跑上来帮忙推车,:“今日怎么送了这么多来?”
老者感激的解释道:“今日菜新鲜,老夫便多拉了一些。”
等车停稳,老者又谦卑的示意道:“官爷看看,看好了,老夫好进去卸货。谢各位官爷照拂,后面还有好几车等着送呢?”
侍卫随意检查了一翻,笑道:“都是多年的老熟人,穆老叔的菜,我们再是放心不过,要不然那些侯门贵府都抢着定你家的菜?”
说着,又打开后门,帮老者将车推了进去。一直蹲在地上玩石子的少年这才小跑着跟上,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这少年是老者唯一的儿子,只不过年纪轻轻就是个痴傻,连话都说不利索,还好人长得整整齐齐,面相倒是讨人喜欢。
侍卫看着两人的背影,怜悯的摇摇头,又谨慎的关好后门。
跟往常一样,老者卸货,少年便被厨殿的嬷嬷们安排一些挑豆子的小活,见他长得讨喜,这些嬷嬷免不了在他的粉面上动一翻手脚。
只是今日嬷嬷们还没开始打趣他,少年便翘着嘴巴嘟嚷道:“尿,要尿……”
嬷嬷们乐得不行,佯装道:“不害臊,自己去。”
见少年双手捂向下体,又怪模怪样的跑开,嬷嬷们更是乐得不行,高声吩咐道:“完事了赶快过来,可别到处乱跑惹了祸事!”
静雨轩的丫头们正陪着长安坐在凉亭里剥莲子,一阵一阵的笑声落在顽皮的夏风里,又被吹向长廊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