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帝至从病倒之后,脾气是一日比一日暴躁,不是大摔药碗,便是骂得太医和内侍们不敢近身。
得贵妃娘娘日日前来探望和伺候,才让提心吊胆的太医和诚惶诚恐的内侍们稍微安了心。
这才刚喝了一口贵妃娘娘亲自喂过来的汤药,炀帝便不耐烦的推开药碗,锁眉道:“拿走拿走,苦得难以下咽,朕不喝。”
贵妃绞着手拍点了点炀帝唇角的汤汁,笑道:“陛下怎么像位孩童,良药苦口,不喝药哪里能好?”
炀帝冷哼道:“这汤药喝了这些时日也没有什么效果,朕看这太医院里不过是养了一群庸医罢了!”
守在外面的太医听到此话,头越发的低垂下去,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杨贵妃打着圆场笑道:“陛下的咳嗽之症是多年的顽疾所致,就算天上的神仙下凡也没有一针见效的好本事,何况太医担心陛下的身体,开的都是温和的汤药,陛下慢慢调理总有效果的,怎可急燥。”
炀帝没好气道:“朕看这病不治也罢,反正治好了,也会被他萧靖辰气死!你说朕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孝子,朕这些病都是被他气出来的!”
杨贵妃陪着笑脸道:“陛下别想太多,靖辰只是一时想不开,等他想开了,自然就回来了。陛下身体不好,还是要多休息才是。”
“想不开,有什么想不开的?朕绞杀顾家军,是巩固我大澧的国纲之本,顾家军功高盖主,以后定是我大澧的心腹之患!他萧靖辰连这都想不通,算是朕平日里白疼他了!”
炀帝一激动,又剧烈咳嗽起来,杨贵妃连忙放下汤药,刚朝冯公公使了眼色,冯公公便心领神会的命宫女将汤药端了下去。
杨贵妃又转到炀帝身后,拍着炀帝的后背给他不断的顺气,稍微有好转,炀帝又继续怒道:“朕已经成全了他的情意,给了将军府足够的荣耀。将军府的变故,根本就不影响他立顾家之女为后。现在不管辰王妃怀的是男儿还是女儿,朕也算真正的安心了不是!”
“咳咳咳……”
“朕处处为他着想,而他呢,他不但不领情,他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朕的心愿,他现在还赖着将军府不回宫,他堂堂大澧储君,竟然给臣子操办丧事,他到底想干什么?”
痛骂了一翻,炀帝又笃定道:“他就是想活活气死朕,他知道朕拿他没办法,他这是故意在为难朕……”
终于等炀帝停下来,杨贵妃心有余悸的叹道:“靖辰这样做,想必都是心疼辰王妃吧!”
炀帝古怪的看了贵妃娘娘一看,冷哼道:“都说红颜祸水,这靖辰做事一向沉稳有主意,但是只要遇上顾长安的事,就是这般六神无主,不分轻重,这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情。”
杨贵妃心里一惊,抬眸望去,见炀帝又恢复常色,朝她不明所以的问道:“算算日子,朕的皇孙还有三个月便要落地了吧!”
明明再是普通不过的话语,杨贵妃却听得浑身发麻,心寒的回道:“是。”
“产婆可找好了,是宫里的商嬷嬷么?”
“将军府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靖辰怕影响到辰王妃,提前将产婆请进了辰王府。那日商嬷嬷刚好有事,听说现在的产婆都是靖辰自己安排的,臣妾也不知道是何人?”
炀帝突然怒道:“商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最是有接产经验,岂是外面那些人能比得了的。爱妃抽空便将商嬷嬷送到辰王府去,其他人,朕信不过。”
杨贵妃为难道:“这件事还是要知会靖辰一声吧,听说辰王府现在戒备森严,靖辰不点头,这人怕是送不进去。”
“拿着朕的手谕亲自送过去,朕看谁敢抗命!”
杨贵妃不再坚持,低眉顺眼道:“诺,臣妾领命就是。”
刚说着,又见冯公公领着宫女端着汤药而来,不等杨贵妃接过汤药,冯公公便笑道:“陛下,贵妃往着药里加了好些蜜糖,陛下再喝,便不觉得苦了。”
见杨贵妃已经试好温度递过来,炀帝半信半疑的喝了一口,果然啧啧称赞的笑道:“贵妃有心了,当真没那般难喝了。”
说着便接过药碗,自己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杨贵妃自然是欢喜不已,笑道:“陛下喜欢就行。”
冯公公弯着似乎老是直不起的身子笑道:“陛下每次不肯喝药,都得贵妃娘娘这般用心伺候,娘娘对陛下的一片深情,真是天地可鉴!”
炀帝佯装的怒瞪了冯公公一眼,将汤碗递到冯公公举起的盘中,又对为他擦拭嘴角的杨贵妃温柔道:“这些日子辛苦爱妃了!”
杨贵妃的手还被炀帝紧紧的抓在手中,脸上的笑意再是温情不过,“能伺候陛下,也是臣妾的福分!”
没说两句,炀帝便眼皮犯困的疑惑道:“朕这身子真是越来越乏了,这才刚喝了药,怎么就犯困了。”
“困了便休息,陛下现在就该多休息才是!”杨贵妃说着便扶炀帝躺下,又替炀帝拉上锦被,轻轻的拍着炀帝的胸口哄其入眠。
炀帝躺下去不一会,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杨贵妃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在炀帝身上,眼底的温度突然冷到极点。
她转头看向一旁等待良久的冯公公,沉声道:“公公可否替本宫出宫一趟?”
见冯公公望着熟睡的炀帝面露忧色,杨贵妃悠悠笑道:“公公放心,陛下一时半会应该不会醒来,再说,这里还有本宫伺候不是!”
冯公公愣了片刻,拱手道:“老奴领命!”
屏退下人,杨贵妃看上炀帝熟睡的脸庞,心里突然百感交集。
这位心狠手辣的帝王最是攻于算计,但她不得不承认,不管炀帝对别人如何,他对自己始终是存了一丝善意!
只是,炀帝顾及的是自己,还是她身上背负的这个名字呢?杨贵妃不愿多想,只是忽然记起自己的那些年少往事。
当年扬州城里那个笑容浅浅的女子,那些与她一起欢快的笑声与快活的日子,最后都留在了那片无边无际的花海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杨贵妃注视着炀帝日渐苍老的容颜,神色有了些许哀伤,她默默地整理炀帝胸前的锦被,淡然叹道:“陛下不要怪臣妾,陛下要怪,就该怪陛下不该动了靖辰心底那道最后的底线!而臣妾只是选择了,站在正义的一边——”
炀帝睡得模模糊糊间,似乎隐约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自己床前。入夜的风微微作响,吹得殿内的纱缦肆意飞舞,如女子轻甩出来的水袖,如梦似幻,如鬼似魅……
炀帝瞬间惊醒,他猛然坐起,看着男子眼中深不见底的寒意,炀帝心惊的问道:“是靖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