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炜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那日狼牙的一片树林,尽数被顾家军的鲜血染红,成千上万的冤魂都留在了狼牙的那片战地里,整日在他梦里哭诉呐喊,让他永远都生活在那片噩梦中,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们与北周的交战中,最终以刘墉之的主动投降而收场,这次战争的全面胜利,说明他们终于可以班师回朝了。
他甚至与顾长亭勾肩搭背的打趣道:“马上就可以见到公孙姑娘,二哥心里应该乐开花了吧!二哥此番回去,定能与公孙姑娘喜结良缘,完成父亲母亲的夙愿。到时候,将军府就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咯……”
顾长亭羞涩的笑脸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润几分,有侍卫突然指着前面惊叫道:“看,好像是慕家军。”
顾长炜疑惑的望去,黑压压的慕家军像传说中会吃人的鬼怪一般,朝他们这边缓缓的压迫过来。
顾长炜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一种沉闷的感觉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顾长亭却欣喜道:“是慕将军的军队,他定是陛下派来支援我们的。”
顾长亭拍拍弟弟的肩膀,吩咐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会会慕将军。”
不等顾长炜的阻止,顾长亭便向慕家军小跑而去。战争都接近了尾声,是来支援还是分享战争成果,谁知道?
但以他们了解的慕将军,他定然不会做出这种厚脸无耻之事吧!但此刻出兵前来,怎么想都不对劲!
或许是顾长亭还沉浸在刚刚得胜的喜悦之中,也或许他心中对这位慕将军很是敬仰和信任。他时常与弟弟说起边疆的趣事,言里言外都是对慕家军的钦佩。
顾长炜眼睁睁看着顾长亭刚靠近慕家军便遭受了袭击,他大惊失色的望着顾长亭艰难的转过身子,即使离得很远,他也能看见哥哥身上鲜血淋漓,还有顾长亭支撑着身子,努力朝自己发出的唇语,“长炜,跑,……”
“哥……”
顾长炜头皮发麻的完全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遭到了慕家军的疯狂突袭,周围瞬间鲜血遍地,惨叫一片……
他们刚刚才经历恶战,本来就精疲力尽,他们哪里会想到,明明是大澧的同盟军,怎么会向他们举起了手中的屠刀!
顾长炜此时才看清楚慕家军的带队之人,哪里是顾长亭熟悉的慕将军,那明明是狱中的萧靖煜,和前些日子突然奉旨回到大兴宫的薛齐秉!
顾长炜被心中的愤怒和仇恨激得浑身燥热,他像嗜血的猛兽一般想替兄报仇,他身心疲惫去呐喊和厮杀,直到最后用尽力气,又被推向万丈深渊——
南宫漓和南宫赫带兵赶来之时,顾家军的三位将领,一位战死,一位跌落悬崖,生死不明。最后只剩下后来赶过来的顾老将军与慕家军在恶战。
萧靖煜看着一女子前来应战,心里除了不屑便是嘲笑,南齐的兵力已经弱到如此地步,都要由女子出战了?
南宫赫由萧靖辰推荐上位,南齐此番出兵,便是受了萧靖辰的指使吧!
萧靖煜当然知道萧靖辰紧跟其后,也与自己拿到了同样的圣旨,只有顾纤裴的首级才能换回那个位置。
但顾纤裴的首级,他萧靖煜势在必得,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即使萧靖辰来了又能怎样,他有十万大军,倒时候可以连萧靖辰一起剿灭。
这样想来,萧靖煜更加觉得自己对炀帝误解颇深,炀帝对他明明是偏爱有佳!
南齐的兵力对上慕家军,简直是以卵击石,还好南宫漓战斗力惊人,这女子如深山中放出来的猛兽一般,力大无穷,她一刀便砍下了薛齐秉的脑袋,又夺了他手中的军旗。
如此威猛的女子,看得萧靖煜也是目瞪口呆,南宫漓更是几个回合打得慕家军纷纷退后躲避,不敢冒然上前。
树林里的伏击手又趁机偷袭,明暗配合,打得萧靖煜终于变了脸色。南齐一介女子,竟然带着少数兵力与他周旋了大半日,一看她就是拖延时间,等待萧靖辰的救兵。
萧靖煜不敢再轻敌,加上他兵力强大,很快便打得南宫漓体力不支,最后又被缴了武器。
南宫漓在南齐听了太多关于顾家军英勇杀敌的事迹,心里早就对顾家军的英雄们钦佩不已。如今看着遍地横野的亡灵,心中也是悲伤成河。
看着对自己举起屠刀的萧靖煜,她悲凉的闭起眼睛,想着能与这些英魂死在一起,她也能安心了。
由远即近的吼叫声和马蹄声惊得南宫漓猛然睁开眼睛,人未到,箭先至,几把利剑正中萧靖煜举起屠刀的右臂。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马当先的冷清男子飞身而来,逼得萧靖煜面色惊慌,又不得不下马应战。
随后而到的郑贺高高举起的兵符,大声喝道:“兵符在此,慕家军众将士听命,萧靖煜越狱在先,偷走陛下手谕在后,尔等快快投降,弃暗投明,捉拿反贼萧靖煜,将功补过!”
萧靖煜本来被打得连连后退,又听见郑贺的话,瞬间就心浮气躁起来,而萧靖辰显然也没留情面,招招冷厉,打得萧靖煜很快败下阵来,又被萧靖辰一刀断了手臂。
“啊——”萧靖煜震耳欲聋的惨叫声惊得丛林之鸟再次惊慌乱窜,萧靖煜疼得在地上挣扎了良久,又冷汗淋漓的瞪着傲视他的男子咆哮道:“手谕不是我偷的,是父皇给我的,萧靖辰,你才是偷兵符的贼……”
而面前的男子紧握血剑,滴滴鲜血顺着寒剑而下,又落到尘埃里,瞬间与周边的鲜血融成一片,再也分不出具体的颜色!
萧靖辰紧抿的唇角更加显示出他此刻的愤怒,心中的愤恨已经激得他双眼通红,脸上的寒冷看得萧靖煜也是心里一阵发毛。
萧靖煜想到自己此刻一无所有,便无所畏惧的狂笑了一翻,又冲面前冷漠的男子喊道:“萧靖辰,顾家军都是我杀的,顾纤裴的人头也应该是我的,你没有资格跟我抢,你想白白捡这么大的便宜,你不知廉耻……”
只听一声怒吼,已经全身伤痕累累的李斧头突然冲过来,对着萧靖煜一边疯狂的呐喊,一边拳脚相加。除了拳头上的怒意,李斧头心中的悲伤已经不能言语。
明明早上还鲜活的两条生命,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人惨死在亡刀之下,一人失足掉下悬崖,他当亲生儿子一样拉扯大的两位少年,就这样突然没了,叫他怎能不恨!
萧靖辰被眼前的惨不忍睹惊得悲愤交加,完全失了言语,他日夜兼程,快马加鞭,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顾纤裴蹒跚的移步到顾长亭身边,昔日温润如玉的少年,此时已经再也没有温度了。顾纤裴缓慢的俯身而下,双手颤颤巍巍的扶上儿子冰冷的脸颊,失声笑道:“长亭啊,是父亲来了,父亲来带你回家了!”
“你从小最爱干净,现在怎么自己躺地上了,你总说地上脏啊,脏啊,怎么现在又不闲脏了……”
顾纤裴似乎忘记了自己连行走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沉浸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里,不由分说的背起儿子,吓得侍卫纷纷围在他周围帮衬。
“长亭啊,父亲带你回家,带你回家……”
“殿下,这……”
萧靖辰神色哀伤的摆摆手,淡淡道:“去帮忙。”
“诺。”
顾纤裴回到账中便开始昏迷,李斧头身上多处是伤,依然坚持寸步不离的守在顾纤裴身侧,再也不肯离开半步。
刚才萧靖煜的混账话他都听了去,这些人都是那个背信弃义的炀帝派来取顾纤裴首级的,这姓萧的,没有一个好人,他不得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