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辰进到御书房时,炀帝正坐在明黄的龙位上翻看奏章,见他进来,便像往常一般的笑道:“靖辰来了。”
萧靖辰忍着心中的怒意,依然规矩的上前给炀帝福了礼,对于萧靖辰的冷淡,炀帝也是见怪不怪,便随意问道:“冀州的事情查得怎么样?”
“冀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父皇不是应该比儿臣更清楚么!”
看向萧靖辰隐忍的怒火,炀帝无视的笑道:“靖辰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不出一月,你便查清了冀州水运一事,父皇深感欣慰。”
萧靖辰冷笑道:“那父皇呢,不出一月,父皇就将抗敌救国的英雄变成大澧的罪臣,父皇的手段,真是令儿臣唏嘘不已。”
对于萧靖辰未卜先知的本事,炀帝也不计较,依然平静笑道:“你竟然已经知道了顾纤裴叛变的事情,也不用劳烦朕再与你细说一遍,顾纤裴叛变,你有何看法?”
“谁能证明顾相叛变,就凭薛齐秉?”
面对萧靖辰咄咄逼人的气势,炀帝也不耐烦的冷哼道:“顾纤裴他抗旨在先,又有薛齐秉证明他叛变在后,靖辰还需要什么证据?”
萧靖辰冷声道:“薛齐秉污蔑元帅,藐视国法,此等小人之言,怎可相信!他说叛变就叛变?本王还说他薛齐秉临阵脱逃,谎造谣言,其罪当诛!”
看萧靖辰此时的怒意,很是有一翻将薛齐秉剁了的可能,炀帝探究地看了自己儿子良久,哑然失笑道:“是不是不管怎样,靖辰都不会相信,顾纤裴会叛变?”
萧靖辰厉声反问道:“儿臣深知顾相的人品,自然信他,难道父皇不信?或者说,父皇已经忘了,煜王宫变之时,全得将军府鼎力相助,才能解救父皇于水火?而父皇此时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做法,倒真是让人寒心!”
炀帝突然狂笑一翻,又气喘吁吁的问道:“那靖辰有没有想过,以将军府这样的好本事,这大兴宫他们既然守得,若他们想毁之,也是轻而易举?你作为大澧的未来天子,不该只有感恩戴德的慈悲,你还要有防患于未然的考虑!顾纤裴和将军府,你不得不防!守卫大澧是他作为臣子的责任,而朕要毁灭他的将军府,是朕巩固天下的必要手段,你可懂!”
“照父皇此般说法,不管顾相反与不反,父皇觉得他会反,便可赐罪!”
“是!这是在朕将江山交与你之前,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萧靖辰瞬间红了眼,上前道:“难道父皇觉得十几年前的那场冤案还不够惨烈,如今又想历史重现?父皇第一次犯错,母妃以命相抵;父皇这次犯错,不仅拿儿臣当借口,父皇还想看到怎样的残局!”
炀帝听他突然提起纯贵妃,双眼失神了好半天,又喃喃道:“父皇对不起你母妃,所以父皇一直在弥补你啊!你以前无心于皇位,父皇便放纵你为所欲为;你现在想要这皇位,父皇给你就是!但父皇必须确保你坐上皇位便能高枕无忧,而不是变成他顾纤裴控制大澧的傀儡!”
“傀儡?父皇现在不仅不相信顾相和将军府,现在连儿臣也不相信了,我萧靖辰生来就不是做傀儡的料!”
面对萧靖辰的傲然和不可一世,炀帝毫无生机的笑道:“朕不是不信你,朕只是不信你的身边人,辰王妃乃顾纤裴之女,他们将军府的势力已经蔓延到了我们大兴宫的各个角落!是朕老了,朕像温水里的青蛙一般,到现在才猛然醒悟。若辰王妃诞下男孩,将军府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顾纤裴完全能够杀父扶子,取而代之!这以后的天下,便生生换了姓氏,你叫朕如何能够安心的闭眼!”
萧靖辰听到此话,突然轻笑起来,炀帝惊讶的看了他半天,疑惑道:“你为何而笑。”
“儿臣笑父皇虽然佳丽三千,却没有对一人用过真心,父皇对所有人都设下了防备,到如今都不懂真心是何物!母妃临死前还心心念念想唤醒父皇的一点良心,母妃又哪曾想到,像父皇这般薄情寡义之人,何曾又有过心?”
炀帝被他激得瑟瑟发抖,起身颤抖道:“你说朕没有心?你可知道朕到现在都忘不了御花园里,那个对着朕莞尔一笑的女子,朕用了一生在怀念她。你可知朕宠幸的每位女子,她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你母妃的影子……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朕!”
炀帝此刻更像一位被冤枉了的孩童,句句都是不依不饶的讨伐,他跌坐在龙椅上痴痴道:“贵妃最似她的柔情似水,苏妃最像她的天真浪漫,祺嫔最像她的善解人意……”
偏偏冷冽的声音提醒道:“可世上只有一个母妃,她已经被父皇逼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不管别人有多像她,都不是她!”
炀帝被居高临下的声音惊得面色苍白,他抬头望着傲然挺立的男子痴语道:“你说是朕逼死了她,你还知道什么?”
萧靖辰更加无所畏惧的笑道:“儿臣还知,父皇不仅逼死了母妃,现在又想逼得儿臣与自己的妻子离心离得,重蹈父皇当年的覆辙!”
炀帝越发悲伤的笑道:“靖辰啊靖辰,天下的好女子千千万万,你为何非得挑中了顾家的女儿?”
“世上有千千万万的女子与儿臣又有何干?儿臣不防告诉父皇,此生除了王妃,儿臣不会再爱上第二人!儿臣与她约好了一生一世的情分,断然不会像父皇这样背信弃义,悔恨终身!”
炀帝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自顾自的笑了一场,又问道:“你这份执着,到是像你母妃!那你可知,我朝历代最是忌讳母系强大,你要立顾家之女为后,她身后这么强大的将军府,你当真不忌讳!”
“我大澧只忌讳阴暗奸诈之人,像将军府这样坦荡的忠臣烈士,儿臣只有敬畏,为何要惧?”
炀帝心惊的看着面前坦荡的男子,又听他毫无温度的笑道:“父皇一生都活在顾相的阴影里,何其的可怜可悲,不管顾相身居何位,父皇或者从来都没有对他放心过!可儿臣不是父皇,儿臣不会做父皇这样众叛亲离的事情,更不会拿自己的妻子当棋子,让她落得像母妃一样的结局!”
炀帝震惊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唉声问道:“你什么都知道?”
“是,儿臣一直都知道,母妃一生都活在一个骗局里,为了父皇所谓的巩固皇权,而将她毫不犹豫的推了出去。而后又为了父皇心中那点可怜的情意,甚至不惜践踏母妃的真心,用外祖父的性命来威胁母妃低头!母妃心中所有在乎的和想守护的,都是被父皇亲手撕毁的!这就是父皇忘不了的女子,明明是被父皇亲手毁掉的人,父皇又何必假慈悲的来祭奠她?把自己的用情不专说得这般深情又可笑!”
炀帝一脸惊吓的看着不再受自己管控的儿子,他有一刹那的失神和挫败,不管是当日煜王的宫变,还是萧靖辰今日的叛逆,这些似乎都是那女子给自己的惩罚。
炀帝双眼失神的看着狂妄的男子,默默道:“原来你这般恨父皇!从小到大,你对父皇除了恨,就没有其他么?”
“父皇还想要什么?”
炀帝被萧靖辰冰冷的话语震得黯然伤神,炀帝慢慢挤出一丝笑意,问道:“你今日与朕这般撕破脸,可有想过,这皇位还在朕手中,朕不给你,你依然得不到!”
没想到这男子轻松笑道:“比起这皇位,儿臣到更愿意与王妃去外面寻一良地,陪她一起种花种草!”
炀帝一脸惊悚的望着萧靖辰,见他朝自己笑得一脸无所谓,炀帝厉声道:“你是觉得,你不要这皇位,还有靖铭么?可人人都知道靖铭不是君王之材,你为何要这般为难他!祸根已经种下,你与靖铭又有何区别?”
见萧靖辰依然不动声色,炀帝冷笑道:“你为了他顾纤裴能做到这般,倒真是令朕寒心,但是靖辰,朕不只有你和靖铭两个儿子!朕还有一个儿子在冀州,再不济,朕还有一个儿子在大牢!”
萧靖辰果然变了脸色,怒道:“父皇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炀帝大笑道:“虽然他们与你比起来是差了不少,更不是我大澧君王的首选之材,但把皇位交在他们手中,这江山至少还姓萧,不会改姓顾!他顾纤裴有三个儿子,人人都是首领之材,他们是朕的心头大患,将军府一日不除,朕便一日不得安心!你要么拿顾纤裴的人头来换这帝位,要么就将这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让与他人,到时候将军府不用你来替朕操心,自然会有人来替朕收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