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看呆了眼，连最初的不安都丢在了脑后。

林淮漠然地看着她，“笑够了吗？”

严绻收了笑，拂了拂眼角，手指慢悠悠地摩挲着姑娘的颈子，“阿淮，你这么在意那只小鸟吗？”

林淮淡然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阿淮，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太过在于一样东西，会成为毁灭你的致命弱点。”

她的声音十分缥缈，神情却很淡漠。

“除非……”严绻突然钳住姑娘的双手，放在她脖子上缓缓摩挲的手也猛地收紧，死死禁锢，“折断她的翅膀，扼住她的咽喉，将她牢牢锁在你的囚笼里，再也无法逃离。”

她勾起唇，轻道:“就像这样。”

脖颈被用力攥紧，窒息感席卷了全身，姑娘瞪大了眼，清澈的眸里满是惊恐。

严绻慢条斯理地欣赏她脆弱的挣扎，怡然自得。

终于，在她意识快要涣散的前一刻，严绻松开了手。

像是溺进深海里，好不容易抓住一线生机得救的人，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角沁出了绵密的汗。

而刚刚差点让她面临死亡的人，此刻却挂着温和无害的笑意，眼角挑着柔软弧度，分明是渡人劫难的佛弥。

可她知道，这人根本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佛，是来自地狱的撒旦，一念死生。

严绻抬了抬手，转过眼不再看蜷在地上的人。

姑娘逃也似的离开。

林淮掀眼，冷冷地看着她，波澜不惊的脸上隐隐带着愠怒。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在自己的东西上，留下印记。”严绻玩味一笑，目光滑过她的手腕，意有所指。

“许栀是个很适合你豢养的情人，她纯澈懵懂的样子，和你的小鸟一样可爱。”她回忆着什么，又笑了一声，“不，比你的小鸟，更可爱。”

“可你这样轻易暴露自己的弱点，她会和你的小鸟一样。”她叹息一声，一字一顿，“湮灭。”

林淮的眼睫一颤，她闭眸，向后仰了仰，冷淡漠然的神色现出一丝裂缝。

六岁那年的暑假，她和严绻一起去山庄避暑。

路上遇到一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翅膀不停往外冒血的夜莺。

她和严绻立即带它下了山。

她用下次考试的成绩保证，让妈妈找来了最好的兽医。

小鸟被治好了，她也在下一次的考试中拿了第一。

林母十分高兴，为此还同意了她每天做完作业后都有十分钟和这只小鸟玩。

后来这个十分钟变成了三十分钟、六十分钟，九十分钟……

她给它的脚上绑了一条细细的红色绸带，它是她独一无二的小鸟。

她每天都会和这只鸟分享她在学校经历的好玩的事，那些平日里无法诉说的愿望，被打开了闸门，洪水般倾泄出来。

“小鸟，每次我一做到妈妈给我的要求，她就会很开心，所以我也开心，但是……如果不那么累就好了。”

“小鸟，爸爸和妈妈又吵架了，我知道吵架是不好的事，妈妈每次和爸爸吵完架，都会一个人悄悄地哭。”

“小鸟，所有人身上的味道都好奇怪，可是其他人都不这样觉得，我是不是生病了。”

“小鸟，严绻去了国外，我要很久都不能见到她了。”

……

夜莺不会说话，每次回应她的只有一声清脆的鸣叫，可她就是觉得它是听懂了的，那些悦耳的歌声，是她沉闷乏味的童年里，最绚烂的色彩。

她以为一千零一夜的童话，永远翻不到头。

然而在某一天，她放学回来，照例去给小鸟喂食。

却发现，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唱着歌，扑棱着迎接她。

它倒在了笼子里，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气息孱弱，可是喉咙里还在发出嘶哑的啼叫。

她打开笼子，小心翼翼地捧起它。

她找到妈妈，想救回小鸟。

林母却沉着脸，冷着声音告诉她:

“你每天放学回来，眼里就只有这只鸟，心思全然不在学习上了。”

“玩物丧志，你这样怎么当好一个继承人，怎么管得了林家。”

“你父亲又怎么……怎么会在意我们？”

七岁的她怔然地看着面前这个歇斯底里，近乎发狂的女人，第一次觉得从前温婉和善的母亲，如此陌生。

林母的表情突然又变得十分悲怆，她缓下声音:“阿淮，我们不要这只鸟了好吗，我保证，以后你还会有很多比这只更好看，唱歌更好听的鸟。”

林淮哭着哀求:“妈妈，求求你，救救它。”

可是无论她怎么哀求，林母都不为所动，“它中毒这么久，已经救不回来了。”

林淮惨白着脸，转头看向笼子里那碗只剩下一半的水。

那是她早上出门前换的，怕小鸟口渴，没有人给它喂水。

那碗水干净清澈，水面平静，在阳光泛着点点波光。

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林淮垂眼，看着怀中的小鸟，它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啼叫，然后身体，慢慢变得冰凉。

最后对视的一眼，它漆黑明亮的瞳孔，永远烙在了林淮的心上。

她第一次接触到死亡，却是将最爱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