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俞桃瞧见廊子下头站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身影被裹在黑色斗篷里,她注意到那斗篷下摆处在气死风灯底下,有些微亮光闪过。
她愣了一下,突然记起来,上辈子好像也有这么一位贵客来过,只她记得好像是……清明前后才对,过后没多久,武宁候就带着她去了金杭。
她低头快步回了莲荷居,芷秋也不管外头的冷风,站在东厢房门口等她。
“你伺候侯爷了?”芷秋冷声问。
俞桃刚刚眼睛哭得红肿,这会儿不用演就一副委屈的样子:“若不是姐姐跟侯爷说……侯爷如何会……”
芷秋忍不住死死拽住帕子,狠狠瞪了俞桃一眼,半个字都没解释就甩上门进了屋。
俞桃脸色淡然回了西厢房,洗漱过后,对着铜镜她才忍不住红了脸。
怪不得刚才芷秋似是要吃了她一样,刚刚在书房跟武宁候纠缠了会儿,如今她一头黑发乱糟糟的。不只是眼睛红肿,嘴唇也肿得厉害,衬着她脸上如今的绯色,分明是被人疼爱过以后的样子。
她忍不住扑进被褥里,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她本计划等芷秋将人引进来的时候,让常翰将人抓住,好审出三夫人安氏来,过后她再慢慢筹谋,跟武宁候哭诉害怕三夫人还要害自己,让他心疼。
身为弟弟,武宁候不能因为一个丫头就对庶嫂如何,可若是武宁候想要她伺候,只有将她身份提起来,安氏才会投鼠忌器。
可她不知为何那位贵客年前就出现了,武宁候若是很快要去金杭,她不跟着去,等武宁候回来,她坟头估摸着都得长草。
若无名无分跟着武宁候南下,多少生米来回途中也煮熟了,还怕个屁啊。
她咬了咬唇,将藏起来的玉佩又找了出来,放在了芷秋原来放的地方,她决定换个方式一步到位。
书房内翟远晟突然打了个喷嚏,他随意将衣服裹了裹,斜靠在软榻上喝茶。
脱掉斗篷的贵客,也就是太子殷明德笑话他:“不是刚刚那个丫头骂你了吧?瞧瞧你给人家惹得,孤都看见那双眼睛多肿了……啧啧。”
翟远晟眯了眯眼,冷哼出声:“太子还有心思关注我院子里的丫头?若是我没记错,明年春闱,江南那边已经叫卢家把控住了,就是不知道未来的天子门生到底是那一朝天子的。”
殷明德脸上笑意不变:“老头子偏心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老二现在都算是按捺得住了。”
“太子今晚来我这儿,是想打听裴远的心思?”翟远晟不去看太子脸上的假笑,捏着往年吏部的折子把玩,“他不会投靠过来。”
“那批战马不是你替他打探出来的吗?”殷明德无所谓似的笑道,“你给梁祭酒长公子的大礼,太傅已经呈给老头子了,也没见有动静。裴远满门都为贪官所害,我记得他最讨厌的便是贪官污吏。”
翟远晟脸色淡然:“所以他也不会站在二皇子身边,他那个人看起来是个莽夫,心思比我还要深一些,如今西北兵权尽在他手,若是圣人没有遏制的手段,也不会放心交给他。”
殷明德了然:“所以老头子对老二也不见得就那么疼爱,只不过老头子更见不得我坐大。”
“那你想怎么做?”翟远晟从小跟太子一起长大,见他用我字,从善如流变得没那么客气。
殷明德依然挂着跟他长相一样温润如玉的笑容,只眸子凉薄得很:“我想让你去一趟金杭。若是老头子知道,老二想将天子门生变成他的,我很好奇老头子是不是还能按计划在明年泰山封禅后,将贵妃封为皇后。”
翟远晟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应该很清楚,李氏在贵妃位子上这么多年,若不是圣人想让你知道,封后的事儿绝不会露出痕迹来。”
殷明德笑意渐渐隐去:“这不还多亏了你么?话说你怎么会查到怀庆伯头上去?安府过去瞧着一直挺安分,倒是真没瞧出来。科举乃是朝堂之根本,若是让老二控制住,老头子也害怕,所以他故意让我知道他有意封贵妃为后。”
翟远晟垂着眸子不说话,他不会让人知道,自己是为了个恼人的小东西才查出些意料之外的东西来。
太子也不执着于他是否回答,只慢条斯理起身,脸色嘲讽:“我做太子十七年,他年纪越大,我地位越稳,不管我想不想,我身后都站着数不清的朝臣。他越是想要抓紧自己手中的权柄,就越不会亲手对付老二,他只会让我这个当哥哥的动手,好叫文武百官知道我这个太子有多狠辣无情。”
翟远晟眉头微蹙,不说话。
“即便我不按他的意思去做,我就能安稳于东宫吗?”太子又笑起来,“没有选择的时候,我更不能让那个女人染指只有母后才配有的尊荣。”
“你想要我做到什么程度?”翟远晟不被他情绪所扰,语气依然淡然得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殷明德转身看着窗外,语气再轻柔不过:“江南学子的血,应该是热的吧?不知道能不能燃起天下学子的怒火呢?”
说完,不等翟远晟回答,殷明德在一旁极没有存在感的小太监伺候下,穿上斗篷,不疾不徐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