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挑战 秋无梦将靴子翻动检查了一下,便递给雷庆昌。于是,雷庆昌接过靴子去与死者的脚比量。 秋无梦道:“这双靴子是很普通的毡靴,上面泥土很多,说明这个死者是一个很普通的平民,平时会做很脏很累的活。但是,你在哪里发现的这双靴子,这一点应该很有意义吧。” 雷庆昌这时拿着靴子过来放下,向两个人点头道:“果然,大小完全一致,连左右脚的形状都符合,这确实就是死者的鞋子。” 慕行初道:“那个捕头带着你那些手下走后,现场简直就像经过了一个羊群。我晚了一步,没有看到原本的样子。不过,我在那些乱得一塌糊涂的足迹上,还是发现了些问题。” 秋无梦好奇看着他。能够在纷乱的足迹上发现线索,那可是非常不一般的本事。 慕行初道:“那里的痕迹表明,死者是被方道同在别的地方杀死后,转移到那里的。那个地方确实也发生过一场打斗,但是那场打斗应该发生在移尸之前。” 雷庆昌立即拍手笑道:“移尸之前的一场打斗,必定是方道同受到剑伤的那场打斗。兄弟,我知道你辨别这些痕迹最是在行,那么就是说,你发现了想要杀方道同的那个人的痕迹?” 慕行初微微一笑,“不错,我发现了他的脚印。” “好啊!”雷庆昌大笑起来,“这个神秘的人果然还是留下了痕迹。我相信你只要找到了他的脚印,他早晚都会被你揪出来的。” 慕行初听了,双目突然黯淡下来,看上去犹如两盏明灯突然熄灭,变得一派死寂。他侧过头静静站着,好似看着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思维也好像抽离了躯体。 很少有人在思索的时候,会进入这样一种状态,好似世上的一切都不存在,心中只剩下他在追踪的那条线索。 秋无梦不由观察着他的样子。她以前曾经多次跟着父亲秋连城查案,对于案情的分析判断,她很熟悉父亲的方法,甚至经常可以看清父亲的思路。但是,当她看着慕行初时,却感到根本抓不住他的所思所想。 雷庆昌不由锁眉道:“怎么?除了这些,你还掌握了什么?对于现场的足迹,还有这双靴子,你发现了什么秘密么?” 慕行初眨眨眼睛,似是从梦境中醒悟过来。 “有些事情还不能确定,我还想再接近一些。” 他说完,回头就向屋外走去,根本就没有向秋无梦和雷庆昌告辞,也没有说他要去干什么。 雷庆昌连忙伸手相让,与秋无梦一起出来,又一次跟在慕行初身后,向府衙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没有雷庆昌的陪同,无论是慕行初,还是夜灵卫的使者,在堂堂的京兆府衙之内行走,都会受到盘问。原本他们来到这里查看那具尸体,就是一件很不合规矩的事情。如果知道秋无梦的身份,还是正常的,但是对于慕行初而言,看上去他只是一个寻常的江湖人,没有一个捕快会允许他来这里指手画脚。 只能说,雷庆昌与慕行初很有交情,而且合作过多次,对他非常信任。 一行出了府衙大门,秋无梦见慕行初只管向前走,对那些门子的礼让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也没有回头向他们告辞,好像,方才与他一起分析案情的人,现在都不存在。 突然有点遗憾,难道,这个慕行初就这样走了?这个案子对于秋无梦来说很重要,而慕行初这个人,也几乎是伴随这个案子一起出现的。无论是方道同对他的描述,还是他之前做的事情,还有今天对他的认识,都无法改变秋无梦心中那个神奇的印象。 慕行初三步两步跨下台阶,便听到身后传来秋无梦的声音。 “慕行初,留步。” 他停下来,却没有转身回头,因为,让他停下脚步的,并不是秋无梦的话。 大街上缓步走过来一个人,正在他的面前站住,转身面对着他。 那个人穿一身黑衣,很旧很旧,穿得也不整齐,腰间用一根宽宽的皮带束住。没有束发,也没有戴冠,头发乱乱地披散着。在那张青湛湛的脸上,一条斜行的疤痕让他的五官很不自然地扭曲,显得狰狞可怖。 他的肩上扛着一把剑,无论是乌黑的剑鞘,还是整洁的剑柄,与他的头发衣着截然不同。可见,这个人对于剑的照料远胜于对他自己。 秋无梦感觉自己的眼睛猛然一跳,此人正是那个月光照耀的山崖上,与方道同对决的剑客,为剑而生的风有悔。 他的脸冷得如同一块冰,在白天的街道上,阳光之下,那样的脸越发青得骇人。 原本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早已消失不见,连近处的几个小摊,那些摊主都好歹收拾了一下,退后逃命。只有几个好事胆大的人远远在那里围观。 一看风有悔这身打扮这张脸,就知道来者不善。 慕行初站在他对面,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对着风有悔看了一会儿,便有些不耐烦地皱眉道:“你到底有没有事啊?我昨晚一夜没睡,现在困死了,你若没事,就让开,我要去找地方睡觉了。” 他一面说,一面迈步要走。刚走出两步,风有悔原本扛在肩上的那把剑便猛然横在了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漆黑的剑鞘亮泽光润,纹丝不动。 “你就是慕行初?” 风有悔冷冷的声音响起,犹如寒风刮过,冬季的大街上显得越发森然。 连秋无梦心里也不由得生出凛凛寒意。 雷庆昌有些不明所以,只能站在那里静观其变。 慕行初却丝毫没有在意,回头看着风有悔,点头道:“我就是,找我有事?” 风有悔收回长剑,后退了几步,让两人之间拉开距离。 “慕行初,拔剑吧。” 慕行初长眉挑起,扬起嘴唇笑道:“拔剑?做甚?” 风有悔目露寒光,“你是一个剑客,自然知道拔剑的意义。” 慕行初抬头笑起来,笑声清朗,在安静的街头响起,回荡在冷冽长空。 “剑客拔剑,就是为了比试?”他敛起笑容,双目又一道雪亮的光芒闪过,“这个世界本是不平,剑客的剑,出鞘见血,生而为杀。我的剑,不是拿来陪你玩的。” 风有悔扭曲的脸抽搐了一下,本就狰狞的面目更加狰狞。 “陪我玩?”他上下打量了慕行初一番,“你果然不凡,拔剑,向我出剑。另外,告诉我你的愿望,我会在你死后,完成你的一个心愿。” 慕行初冷笑道:“我的心愿,恐怕你完成不了。” 风有悔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风有悔找不到的人,也从来没有风有悔完成不了的愿望。” 慕行初又笑起来,“那么,若是我希望你死呢?” 风有悔毫不犹豫道:“那么我会杀了你之后自刎,完成你的心愿。” 慕行初叹气道:“万幸,世上的剑客都很正经,还没有人提过这个愿望。否则,你的脑袋早已经搬家了。” 风有悔道:“你若是愿意,你可以提。” 慕行初摇摇头,“好了,风有悔,我告诉过你了,我很困,想找个地方去睡觉,你不要来烦我,好不好?” 风有悔道:“好,我从不强人所难,也不会趁人之危。你告诉我,你何时可以接受我的挑战?” 这个风有悔,一旦向一个人提出挑战,就是不会放弃的。就算是走到天涯海角,最终他也会与那个人一决雌雄。 秋无梦心中一动,突然向前迈了几步,向风有悔一抱拳。 “风壮士,一向可好?” 风有悔的目光向她扫了一下,便又锁在了慕行初身上。现在的他,只会注意这个他挑战的目标,不会去注意其他。 慕行初在那里咳嗽了一声,还皱了皱眉,“我们江湖人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秋无梦冷笑道:“我告诉过你,你没有听懂么?我也是一个江湖人。” 她收回目光,再次看着风有悔,“追风刀客的话果然不错,风有悔若是想要找一个人,他是一定会找到的。那么,追风刀客的愿望,是否实现了呢?” 风有悔道:“我已经把方道同的母亲安葬在了那个悬崖之下,方道同的墓旁。” 慕行初听了,回头看着他。 风有悔道:“方道同心甘情愿死在我的剑下,我自然会完成他的愿望,找到他的母亲,在她病重垂危之际,为她养老送终。” 秋无梦缓缓点头,“追风刀客,果然身不由己。他是一个江湖人,却不能随心所欲做一个江湖人,真正可惜可叹。” 她回头看了慕行初一眼,却见他也在看着自己。 他面色凝重起来,还向风有悔抱拳施礼,“好,既然如此,我可以随时接受你的挑战,只要你开心就好。” 秋无梦一惊。这里是京城重地,京兆府衙门前,这两个江湖人,竟然在这里约战。以风有悔的性格,随时可能拔剑向慕行初出招。自己出面,本来是想要化解这场比试,把话题转到别处,没想到慕行初就这样突然接受挑战,还说出随时这两个字。 抬头看去,远处街头已经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虽然不敢靠近,也不愿离开。若是这两个人真的动手,雷庆昌作为府衙的捕头,就只能召集捕快,阻止他们动武,可能还有责任要抓他们归案。 再回眸看去,雷庆昌果然脸色铁青,这么冷的天气,鬓角都要淌下汗水来。 秋无梦的思索只是一瞬间的事。 只是一瞬间,几乎都没有反应的时间,风有悔的身形已经旋转移动起来,随着一声啸叫,半空中寒光闪过,长剑出鞘。 也在电光石火的瞬间,那一剑已然风驰电掣蛟龙出海,名剑潜渊,吞吐着尺余剑气,激荡起凛冽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