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细细看过奏章,脸色变得煞白,颤抖着声音道:“叔叔怎会如此诋毁老爷,诋毁我们徐家。”
张氏这才明白自己的老夫为何会气成这样,她深知徐阶一直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除了在寻机除严嵩父子时忍耻含诟,其余时候一向重视名声,尤其是新帝登基之后,更是负百官之名望。
在这密奏中,徐陟以一种大义灭亲的语调,将徐家所做的不法之事及徐阶的一些隐秘之事抖了个干净。虽说大明朝的高门大户都有些龌龊事,但是这种自家人跑出来揭发更加要命,更不用说徐阶还是堂堂的百官之首。
这一下简直就将以往经营的形象击得粉碎,若是传到让天下人知道,不说这首辅之位坐不住,长期积累的声望更是要受到致命打击,这对于徐阶来说是完全不能忍受的。
徐阶长叹一声:“这些年来,我这幼弟一直想来京城,都被我所阻,想来因此对我有些怨恨。”
张氏愤愤道:“那叔叔也不至于如此自扬家丑吧,还这般诋毁你。”
饶是徐阶工于心计,也有些想不通徐陟为何会以密奏弹劾他,虽说他和徐陟关系一直算不上好,可再怎么样,他们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古人言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他这亲弟弟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对于这密奏所言徐家的不法之事,徐阶有不少也是知情的,不过徐陟说他的隐私之事,虽是确有其事,但大多都夸大其词,这也是徐阶真正气愤的地方。可是这奏章不是外人所上,这让徐阶有些无可奈何,只能上辞呈自陈。
“你来帮我拟一封辞呈,顺便照着我方才所说,向陛下自陈。”徐阶颓然道。
张氏叹了口气道:“也好,你都这般年纪了,身子骨也不好,倒不如回乡享享清福,只是你一世清名,切不可让叔叔毁了。”
徐阶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若非那几个孽子做的好事,我又如何会担忧。回乡之后,你我都要好生管教家中子弟。”
什刹海,滕祥别院。
陈洪一边给滕祥捏着肩膀,一边笑意盈盈道:“干爹,此番徐华亭应该也无脸再留在朝中了吧。”
滕祥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示意陈洪坐下后,才淡淡道:“不然,皇爷未将徐陟的密奏公之于众,便是存了给徐华亭脸面的心思。看皇爷的样子,并无意以此事让徐华亭离朝。”
陈洪疑惑道:“皇爷不是对徐华亭多有不满吗?此时不正好可让徐华亭致仕?”
滕祥摇了摇头道:“徐华亭终究是有大功的,严分宜为首辅时,拥护景恭王为太子,而徐华亭则是拥护皇爷。而皇爷登基后,徐华亭虽是不得皇爷信任,但其辅政之功却不可磨灭。以皇爷的性子,必然不会因此事让徐华亭名声扫地、狼狈而去。皇爷让张阁老之子去苏松巡按,便是想着查实之后再行处置。”
按规矩,官员遭到弹劾,无论品级高低,都必须立即停职请辞。待查清问题,确系清白后,朝廷自会挽留。
陈洪点了点头道:“还是干爹看得明白,那我等可否拿此事做些文章?”
滕祥狡黠一笑:“徐华亭虽是权倾朝野,可满朝文官之中,也并非无人憎恨于他,据我所知,户科左给事中张齐就与徐华亭有些旧怨,你可将徐陟密奏所言的徐家不法之事,透露一些出去,说不定就有人会出来添一把火。不过关于徐华亭的隐私却不可到处乱说,否则皇爷若是知晓,必饶不了你。”
陈洪眼睛亮了起来:“干爹说的是,孩儿明白了,儿子明日就命人去散布传言。”
滕祥拍了陈洪一巴掌:“糊涂,叫你行事莫要急性子,总记不住。这几日,徐华亭必会上疏请辞,皇爷也必会挽留。你待徐华亭上第二次辞呈后,再去添这把火。到时候,若是有文官出来弹劾徐华亭,徐华亭必定会再上辞呈。届时,皇爷见徐华亭去意甚坚,想必就会顺水推舟,让徐华亭致仕而去。”
陈洪恍然大悟,奉承道:“还是干爹高明,儿子蠢笨,竟未看透其中玄机。”
滕祥笑了笑,说道:“今后你要多结交外臣,以我看来,张阁老必有秉政当国之日,而且皇爷还极为器重那位小张先生,你当好好结交。据说冯保就与那位小张先生交情不错,还曾邀请他到什刹海的别院聚会。对于这点,你要好好学学冯保。在先帝爷时,我等内臣可不敢去结交外臣,所以咱家就算是坐到了掌印的位子,可无朝中重臣为外援,也只是空架子罢了。”
“是,儿子谨遵干爹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