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那个元宵节灯会结束没多久,镇上有人家还没吃中饭,突然就听见报警的锣声响成一片:中央军来了,中央军来了! 李志远端起肖玉棠接来的饭碗刚吃了两口,就听见了锣声。镇政府周支书命令镇上的五个人,带着各自的文件和重要资料,分成两组,协助群众向乡下疏散。 李志远和肖玉棠一组,刚跑出镇政府,就被拥挤的群众冲散了。他们一边跑一边喊:“去乡下,大家赶紧去乡下!”群众成群结队,从镇北向镇南西南方的田野跑去。 这时,李志远见一个小姑娘跌倒在地,旁边一个小男孩努力拉起她,没跑几步她又跌倒。李志远二话没说,上前扶起小女孩,背起她,又一手拉着小男孩,跟着人群向前跑。 李志远向城南跑了一段,见有一个男子逆着人流疯狂地叫着名字找人,自己背上的小女孩高声叫到:“爷!爷!”李志远把两孩子交给这男子,并催促他们赶紧去乡下。 跑到镇南城郊,李志远不放心地回头观察。大部分的群众都疏散了,后面的人不多了。 李志远看见先前那个男子,背上背着女孩,手里牵着男孩,吃力地跑着。他赶紧上前,迅速抱过那女孩背上。这家人没说什么,因为镇北那边传来的枪声越来越密集了。 离市镇越来越远,跑了很久。李志远看应该是安全距离了,他放下女孩,回头察看。他见后面没几个人了,才放心地找了处田埂坐下休息。 女孩的父亲走过来,见李志远穿着大口袋的制服棉衣,感激地说:“多谢你。眼生呀,在镇上没见过你。我是郑记米行的郑达。” “我今天刚来。叫我李志远吧。” “李大爷,多谢。丫头腿撞伤了,幸亏李大爷……” “太客气了,就叫李志远嘛。举手之劳。” 郑达去附近找了户农户,跟人家协商,让自己的家人在这家的草垛子里躲躲天寒,并给了些钱,请农户给做点饭吃。 待农户做了米粥端来,李志远说他去周围看一转去,站起离去。郑达不放心,嘱他夜晚还来这里,李志远说:“自然还来这里。” 过了大半个时辰,李志远估计郑达一家早吃过饭了,他回到农户家草垛。 小姑娘一个人坐在草垛边,把棉裤的一只裤脚捋起来,好像膝盖和腿面有青肿。她噘嘴吹了吹,又拍了拍,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一抬头看见李志远走来,迅速又抹下裤脚。 李志远假装没看见,见郑达和小男孩在河边洗手,他走过去一起洗。郑达让李志远吃晚饭,李志远说已经吃过干粮。 天黑了,寒气逼人。 农户省出一张旧被子给郑达他们四人。郑达让两孩子钻进狭小的草垛洞里,他和李志远椅着草垛休息。慢慢的,李志远挪到过风的这一边,为孩子们挡风。 郑达是个明白人,他觉得这年轻人很不错。反正一时睡不着,两人拉起了家常。 “李大爷,家乡哪儿的?” “请叫我李志远吧,我山东的。” “这么年轻就出来做事,二十多吧?” “二十。我十三岁就离家念书了。” 郑达看了看李志远像打坐一样的坐姿说:“没吃饭,还坐风头这边,身板子不错呀。两顿饭没吃了吧?” 李志远说:“不饿。”说完,打开身边的水壶喝了两口。 里边的一只小手从后边拍了拍李志远,李志远回头,一样东西接到他手里,两只不很冷的烧饼。只听小男孩说:“郑大妈给来仪的。你吃吧,吃吧。” 李志远笑着接回给他们说:“你们藏着自己吃吧。”回头又问郑达:“郑老板几个孩子呀?” “三个。大女儿刚嫁了开布店的丁家大儿子。今天他们不知道躲在哪里呢。又没知会我们。唉。”“大儿子今天陪我老父母走亲戚去了,幸亏呀。不然老人也跑不动啊。” 郑达回头问身后草垛子里的孩子:“你们冷不冷呀?”小男孩说:“不冷。”“来仪好像在哭。” 听着小姑娘压抑的抽泣声,郑达对李志远说:“最小的丫头,叫来仪,太文静。唉,想她妈妈了。”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郑达嘟哝道:“我老婆小脚,她说跑不动,不肯跟我跑,我让她去斜对面君悦酒楼躲躲了。唉,镇上不知道什么样了。”郑达说了这些话,只听小姑娘问:“爷呀,坏人会不会打妈妈?” 郑达听了女儿的话,他沉默不语。 听着镇子方向稀稀拉拉的枪声,李志远也很焦虑。为了轻松一下,李志远问:“这男孩是谁呀?” “邻居,丁家染坊小儿子。他母亲去得早,他正常在我跟前转,把我家当自家。嘿嘿。这孩子,不跟他爷跑,不跟他哥哥跑,跟我们跑。他爷和哥哥怎么放心呢。”“今天两个小人参加玩灯的,丁跃扮观音,来仪挑花担子。中饭前两人去队上交还戏服的,来仪被撞伤,今天幸好有李大爷帮忙,不然……” 李志远赶紧说:“郑老板你别客气了,老讲叫人不好意思。” 天越来越夜,天越来越寒。李志远和郑达冷得睡不着,站起来跑动了几趟。小姑娘站起来,叫大家都抵着草窝里坐。郑达,来仪,李志远并排坐,丁跃躺李志远怀里,再一起盖上被子。 终于,都勉强眯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