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也没有为难对方,在她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很好之后,段馡就从她让出来的位置走了。
走的时候甚至能听到压抑不住的松口气的声音。
听着那一行人走远的脚步声,穿着鹅黄色齐胸襦裙外罩烟色衫加披帛的宫妃这才小心抬起头来,脚底发软又是差点跪倒在地。
慌忙回了宫,把脸一抹,立马找到同一处的妃子哭诉。
“你知道我今儿个见到了谁?那位啊!竟给我迎面撞上了!”
对面那妃子也是长长吸了口气,连忙追问:“怎么会是那位!你们没说话吧?”
“说了一句话,还在一起站了一会儿。”
对面妃子又是捂嘴惊呼一声:“这个月都没谁碰见那位,竟给你撞见了,太不走运了。”
“可不是吗?!”她扯着帕子,心里怦怦跳,惊慌中却又生出点诡异的自豪,“不过我瞧着,那位也没你们说的那么恐怖嘛,长得那也是极好的。我还见着那位,带了琴璋宫的二公主出来逛园子呢,这大清早的。”
“没想到,二公主竟会得那位的青眼。”
这妃子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旁人,一传十十传百,还没到正午,差不多整个宫的人都知道了。
“你知道吗?大长公主今儿早晨陪着二公主逛园子呢!”
“什么?二公主昨儿在朝庆宫留宿了?”
“听说大长公主还要给二公主求封号呢!我亲耳听见的。”
……
段姒姝在朝庆宫用过早膳后才回了琴璋宫,还走在半路上的时候,就遇见许多宫人。寻常时候,那些人看见她,胆子小的会老实行礼问候,大部分的都是装作没有瞧见,径直走过去。
但这回,却是谁见着她都要凑上来说几句话。
于是一小段路硬生生花了一柱香的功夫。
走到琴璋宫宫门口,见着了段云芝,像是专门站在那儿等她回来的。
“你到哪儿去了?”段云芝上下打量,眼都红了,语气充满质问。
段姒姝停住,沉默着,抬眼看过去。
自小不善言谈的木讷性格,让段姒姝心里极为敏感。
除了喜欢之外,她的厌恶分得很细腻。
段姒姝一岁的时候,同宫殿里有个女婴降生了,那就是段云芝。在之后的十一年里,两人挤在这座衰老狭小的琴璋宫,相似的年纪,相似的处境,相似的身份,时常看着对方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但这并没有培养出什么深厚的姐妹情谊。
段云芝能言善道,长袖善舞,前一秒朝着别人夸赞个不停,下一秒却能面不改色地将段姒姝贬低到尘埃里去。但不管是宫里的宴会,还是私人的小宴,两人从来都是一起去的。
有段云芝的地方,就有段姒姝在。
一个善于把别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另一个只会坐在角落低头不语,自然是极好的陪衬人选。
段姒姝只是寡言惯了,并不是识不清善恶。她清楚段云芝的算盘,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于是自然而然的,她也讨厌段云芝。
但是她的讨厌,没有强烈到一看到这个人就产生怒气。她可以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任由段云芝拉着她满足自己的虚荣,因为这些于段姒姝而言都无所谓。
这种讨厌,类似有人厌恶阴天,有人厌恶雨天。情绪淡薄得可有可无。
不过,若是顺手就能让对方不开心,段姒姝也不介意插上一脚。
那日在朝庆宫,段馡让她问段云芝有没有空,段姒姝明白这个机会对段云芝意味着什么,自然不打算让段云芝如意,于是,她最后还是坐了下去。
“去了朝庆宫。”
段姒姝回答。
语调平缓,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平常得仿佛在说只是出去转了一圈。她一如往常那般,神情木讷,却让段云芝看出了一股挑衅之意。
“去了朝庆宫?”段姒姝重复一句,然后仰着头眼眶微红,狠声讥讽道,“心里很得意吧?攀上了姑祖母。让我猜猜,心里在想什么?觉得我很好笑是吧?巴结姑祖母这么久竟然让你给抢了先去。你尽管笑啊,装出这副清高的样子给谁看?平日里倒是藏得好,一到攀高枝儿的时候比谁都快。”
这些话与前十一年的那些讥讽没什么区别,同样的气势汹汹尖酸刻薄。只不过,这回说话的人哭红了一双眼睛。
段姒姝发觉,她并没有想象中开心,扬眉吐气是什么,她仍旧感觉不到。
“我明日不去。”
她看着段云芝说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