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没头没尾的谈话之后,裴治倒是好几天没有出现在段馡面前了,连琴璋宫那边都没再去。
段馡也轻松下来,不用每日盯着。
天还未大亮,段姒姝就依照那天说好的一样,早早来了朝庆宫。其实她来的时间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小半个时辰,这时候段馡睡得正香。她也不催促段馡起床,而是守门神一样站在那儿,不言不语。
无形之中让人困意去了大半。
段馡顾忌自己作为长辈的面子,只得认命,爬了起来。
书上说,一日之计在于晨。
三月里空气里还湿漉漉的,参杂着四周的花草树木气息。
段馡深深呼吸,脑子清醒了八成。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同段姒姝说话:“我走的有些快,等会儿你若是跟不上了,便不要勉强自己,你身子骨弱,得多锻炼锻炼才能跟得上我。”
……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后。
段馡走不动,停了下来,弯腰撑着膝盖小小喘气。
段姒姝就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脸不红气不喘,破天荒的出声问了句:“还走吗?姑祖母。”
莫名的,段馡听出了点得意的味道。
这十二年,段馡过的完全是米虫的生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什么宫女都会给她送到手边,从来没有什么事需要段馡亲历亲为。就算是宫里头各种花样繁多的宴,段馡时常都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推拒掉,建元帝也都随她。
于是这就养成了段馡只不过走一小段路就迈不动腿的毛病。
这大早上散步的法子,其实也不是段馡胡诌的。前些时候梦魇,太医就提过这件事,建元帝也硬邦邦说了句让段馡听太医的话。后来段馡想起前世和书的事,就给忘了,直到需要个借口让段姒姝在自己身边多待一会儿的时候,她才又把这件事从犄角旮瘩里拎出来。
本以为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早起散散步而已……
终究是大意了。
段馡揉了揉腿,无奈笑起来,冲段姒姝招了招手,“没力气了,姒姝可否扶我一把?”
累得走不动是不可能的,段馡只是觉得段姒姝脸上难得的不情愿表情实在有趣。平时看她总是垂着头,寡言木讷,也就只有这时候才会有这么生动的表情。当然,除了面对裴治的时候。
“嘶——好像脚有点崴到了。”见段姒姝迟迟不过来,段馡随即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暗示意味甚浓。
三尺开外的人,细弱眉眼仿佛被晨间的雾气覆盖住一样,也镀上一层凉薄。她远远看着段馡,终于动了。只见她慢慢走过去,然后蹲下了身。
段馡愣了下,歪头疑惑。
段姒姝捏了捏段馡的脚踝,抬头观察了一番她的神色,然后对旁边想过来帮忙的雪琴道:“脚没事。”
她声音很低,细细的,配上一身谨小慎微的气质,总是让段馡想到那些被恶棍欺压,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人。连畅快说句话都不敢,还要看别人眼色。
若不是此情此景都有些不对劲,段馡都要拍着她的肩说不要怕了。
“殿下……”雪琴欲言又止,“您想散步,便不要偷懒。二公主为了您的身子着想,这也是一片好心。您可别仗着辈分欺负二公主。”
难得起了点恶趣味,随即就被扳回一城。段馡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挫败感,甚至趁着段姒姝蹲在地上的空当摸了摸她的头。
发丝柔软,同素日里顽石的模样大不相同。
“姑祖母。”
段姒姝这声姑祖母喊得又冷又硬,很快拉开距离。她眼神里带了恼意,但下一秒又垂下眼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原来没有崴着啊,”段馡佯装庆幸,笑盈盈直起身,“真是万幸,那继续往前走吧。”
不等众人说什么,她径直往前走去。
似乎从来不知道尴尬二字怎么写。
沿途碰上个同样是早起出来散心的宫妃,身后跟着好几个宫婢内侍,一行人就占了一条道。浩浩荡荡,阵仗摆的极大。
那宫妃本来正饶有兴致地赏花漫步,一转头看到段馡,脚下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如此大礼,段馡都有些不好意思。她和善地走上前去想把这宫妃扶起来,却没想到对方更加惊恐了,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连头上精心盘好的飞天髻都乱了。
段馡的手僵在半空中,她笑着收回去,没当回事。
“可有磕着什么地方?”
虽说平日里段馡没和谁亲近,但碰上了客套寒暄几句她还是有这点时间的。方才没想起来,见这宫妃诚惶诚恐的模样,她才记起来自己在雍皇宫一众嫔妃里名声是什么样的。